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386)
最后腿也麻了,便蹲下身去。
天好阴,文侪在哪儿呢?
一会儿下雨了淋着怎么办?梅雨季容易闹流感,不当心生病了怎么办?他住在哪儿呢?身边有人照顾么?
思来想去,又绕回了那一个让他绝望的问题——
文侪,你还活着吗?
不是同你说过别让我一个人活下去吗?
他沮丧,他急躁,他想看见巷尾亮起另一支菸的火星。
可他没看见。
烟夹在两指间没抽,灰一簇簇落地,在水里糊作一团。
戚檐脑中嗡鸣,连饭店人流来往的喧嚷都听不见。
有人喊他,他也听不见。
人都站在他面前了,也无知无觉。
直到那人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
“戚、檐——!”
失去焦点的瞳孔在那一瞬亮起来,烧进去大片的火,烧得他震悚,烧得他一身的血都沸起来。
他一抬眼,便陷进那对琥珀眼中。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要溺死在里边——那是在阴梦中他见过千百回的,只属于文侪的,温柔又掺杂着悲伤的目光。
梅雨进了眼。
戚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箍紧文侪,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低低地喘息,也不管文侪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顾文侪记不记得他,爱不爱他,更不在乎巷外人来人往。
抱着,就再不想松手了。
文侪问:“你哭了吗?”
戚檐答:“太高兴了,连哭都忘了,再让我抱抱,我尽力。”
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将文侪身上特有的清香卷入肺中。
其实,他也知道,这会儿文侪眼里不全是温柔与悲伤。
要问更多的是什么。
当然是——怒意。
不到五秒,文侪就抓了戚檐的领子往后拽去,见他还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更是怒火攻心,登时给他背上来了一掌。
“靠……我还以为你死了——买手机来当摆设的?!发消息没看见么?群聊也不回,添加申请也不同意!”文侪抓过戚檐的手机,拿他的指纹解锁了,径直摁进好友添加列表。
这一点,便弹出了十几条好友申请消息。
他忍着火,翻出最旧一条,摁下【同意】。
“……”戚檐看着文侪,又小心翼翼帮他捋捋头发,问,“哥,我能把你删了,你再申请一次吗?我想自己摁‘同意’,这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
听了那话,文侪递去一记狠瞪,毫不犹疑点下了【删除】。
手机被扔回了戚檐怀中,文侪转身就要走,戚檐匆忙环住他的腰,皱眉:“哥又要去哪里?说好了结束就答应我的表白……眼下交往一事八字没一撇,哥还要删了我不加回来?”
“松手。”文侪挣不开,拧成了麻花似的转过去,结果这一面对面,便见那狭长眼里早满上了笑。
“哥,就从了我吧。”戚檐凝视着他的眼,笑意渐深,头一低,要吻上去。
文侪还在气头上,哪肯容他亲,当即便攥了他的衣领,给了他一脚。
戚檐没有喊,倒是站在巷口的人喊出声来。
背光,看不清脸。
“嗯?——啊?!你俩不进来,特么就在这打架?!”
那人怒气冲冲过来,摁住俩人的肩膀,把他俩硬生生分开来:“谁再敢打一拳试试!”
是段礼。
戚檐仰着脑袋,拿下巴冲着他,一副不服管教模样。
于是被段礼揪了耳朵,只听他吼道:“不、许、打、人——!”
“靠……”段礼瞥一眼他俩手中的烟,“你们还抽上烟了?!”
“……”
戚檐不应话,文侪也无话可说。
只抽手分开,然后装着云淡风轻各自抽上一口烟。
一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坏了,烟怎么抽来着?
***
梅雨不歇,潮气在城里漫散。
段礼将那俩差些成了落汤鸡的主儿往店里推,说:
“饭不吃,在外头抽菸,还以为是饭前一根菸的老菸枪。一看,两人都在那里咳,差些没给呛死了……”
絮絮叨叨。
可那二人嘴角都沾了点笑,像是被雨晕开了。淡,但是显然。
饭馆中暖黄的光在步子迈入的那一刹将他们烘热,夜凉散得干净,阴魂不散的死气也在不觉间薄作扁扁一张纸。
聚餐的包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欢喜,彼时桌上已坐了五人,正有说有笑。见他俩过来,帮着把椅子拉开,话变得更密。
“你俩还真是大佛,难请得很。”
“菜都是胡乱点的,不对口味也硬着头皮吃!”
“你俩啥时候回渭止的?待到什么时候?”
“眼睛往哪儿看呢!小心点,别给炉子电线绊着……”
文侪愣着,只觉眼前热闹是镜花水月。
眨一眨眼,眼前人的笑脸便都模糊起来,变成固执的裴宁,变成温善的董枝,变成爽朗的任怀、阴晴不定的童彻与苦闷的花弘,或是淡漠的俞均和朴实的湛三爷。
而他,他时而是赵衡,时而是一只狐狸,忽变作孙煜,再是周宣,眨眼作了吴琛、郑槐,到最后又成了许绊。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阿侪,你愣什么?快坐下来,菜都要凉了!”桌上人招呼着。
戚檐伸手扶住文侪的腰,将怔愣的他往前推上半步,轻声说:“阿侪,我们回家了。”
文侪终于回神,冲众人一笑,说:“好久不见啊。”
便落座,然而椅还没坐热,一播音生字正腔圆开了口:“小戚,你和阿侪如今关系到哪一步了?”
文侪心里一咯噔。
他俩过去在他们面前,哪里干过什么亲密事?怎么这个问法?
见他俩不作答,那播音生叹了声,接道:“还在尴尬期吗?——啧、唉!都认识十几年了,你俩怎么还在闹别扭?”
段礼不理解:“啥意思?他俩不挺好的么?”
“好个屁……”一人冷不丁怼上去,正是当年那总夹在戚文二人中间的2班班长楚邵,“他俩明里争,暗里还要斗,偏我总夹在他俩中间,闷死了!”
包厢里独一的女生长相明艳,名叫“云岁”,她接了话茬,笑着:“那叫针锋相对?怕不是‘调情’吧?眼睛跟着阿侪跑。”
“我那会儿多踏实一个人,认认真真学习呢,哪有工夫盯着阿侪?”戚檐笑看向云岁。
她大大方方将目光迎上去,也笑:“高二那年运动会,组织班里给段礼喊加油,给错喊成‘文侪加油’,导致全班跟着喊错的不是你戚檐么?要我说,你那双眼睛,要是能挖下来,早就埋阿侪身上长了。”
文侪是头一回听说这事,诧异看向戚檐。
戚檐只是笑眯眯地回看:“哎,怪不好意思的。”
云岁见他故作姿态,单一笑而过,自顾夹菜吃去了。
播音腔那位又接茬:“这我可有得说了——我赌,他俩关系最差的时候是高三上学期!”
众人巴巴地望过来,戚文也看过去,要听他编什么花样。
“我当时和阿侪不是一个班嘛,那时候阿侪他抽屉里一直塞着两把伞,我还以为他讲究,打伞也分晴雨,没成想他竟说最近多雨,戚檐老是没拿伞,他不想再和他打一把!啧,那是真嫌弃……”
段礼乐了:“哈!我说戚檐那不带伞的臭毛病为啥一直改不了。”
众人于是又看向文侪,他给嘴里饮料呛了,自尊心高的后果就是为了避免咳出声,死命忍着,嗓子眼痒得差些掉下眼泪。
戚檐脸皮倒是厚,大咧咧把手往文侪脖子上一挂:“怎么了?这就是爱啊!”
“爱?”楚邵哼了声,眼刀扫过来,“好友加了没?电话存了没?六年大学,从本科生到研究生,除了偶遇,见过面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