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299)
灯亮着,却没人应。
戚檐于是毫不客气地将手又落去了门上,哐哐啪啪一顿拍。
没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却是双手揪着虎头帽调整的方美。
“晚上好啊,美君子。”戚檐笑道。
方美正专心捣鼓他脑袋上的东西,哪有心思放去戚文二人身上,仅仅是让开一步,供他俩进屋。
“你来做什么?!”薛无平坐在圆木凳上,嘴里叼着块花糕,打量戚文二人的眼神颇警惕。
“二哥不是说了要过来和你谈天的嘛。”戚檐一点儿不见外地拿脚挑了椅子过来坐,又笑道,“顺便参观参观你的卧房,太久没来了,怪想念的。”
“你想念我屋子干什么?”薛无平往嘴里又塞了半块花糕,含糊地骂了句,“只有老鼠和奸夫才老爱钻别人的窝!”
“说话真是难听,都说三岁看老,你今儿已九岁了,以后估摸着也就这么个说话难听的性子!”戚檐摊开手,“怎么你就能来我房里放虫,我就不能来你屋谈天?”
“要你管!”薛无平哼一声。
戚文二人赔着笑,试探着翻起他屋中摆设。说来也怪,那薛无平仅仅是抬头瞅了几眼,便同方美该吃吃该喝喝,半分不阻拦。
他这屋里倒没什么抽屉,有的尽是将物品明晃晃摆在人眼前的博古架。
戚檐伸手将架上东西挨个摸去,在一瓷瓶里头找到俩布扎的小人。
太有意思的俩小人!
小人皆穿白,一个写了“薛有山”,另一个则写的“戚檐”。那俩布偶扎得敷衍,上头倒是毫不含糊地扎满了银针——任谁看都是诅咒专用。
“对俩哥哥这么狠?”戚檐觉得好笑,还专程拿去文侪眼前晃了一晃。
文侪只一把将那写了“戚檐”的小人抓过来,一面把那小人面上的针拔了,一面带着那玩意去翻找其他线索。
“看那服儿!他把你二哥小人脸上的针全给拔了!”方美同薛无平告状。
薛无平自顾嚼着嘴里东西,显然是不想管。
可方美还是喋喋不休,于是很快便得了薛无平一拳头。但由于薛无平揍完他很快就往他嘴里塞了块甜的,故而那方美也没夜半大闹薛宅。
文侪的手顺着柜顶缘滑行,待摸着一手的灰后,总算在角落找着块硬纸片,便拿下来。那物什与其说是硬纸片,实际是五张被黄纸包裹在一块的方形纸书法作品。
文侪将那些纸张拆开挨个读了,从上至下——
【喜到鬼来】
【鬼来双还】
【双还家和】
【家和事兴】
【事兴人定】
文侪将五张纸抖了抖,摁去薛无平桌上:“小少爷,这些东西讲的什么?”
“哈,文盲!”方美探脑袋插进一嘴。
薛无平还稍正经些,吞完嘴里的甜馅儿便说:“四字经,我妈教我背的。”
“你背么?”戚檐撞撞方美。
方美一边吮指头上沾的馅料,一边抽空说:“当然背!”
他的眼珠子转了一轮,刀似的眼神又扎回来:“不背的话,你们夜里烧香拜老祖宗时心里念的都是些啥?”
“啥都不想。”戚檐实话实说。
方美似乎接受不了这荒唐回答,只说:“哇!对祖宗大不敬,没了祖宗庇佑,鬼要捉你走喽!我跟你说,你很快就要翘辫子啦!”
“瞎扯!”戚檐还是笑嘻嘻,将目光从方美身上移到薛无平身上,“哎呦小宝,你平日里不趾高气扬的么?怎么这会儿一声不吭的?”
“书院先生同我说过,有些人就是长虫钻竹筒,死不转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塞着耳朵过日子,多说不过浪费我口舌!”
“你从前除了拿臭词把我俩骂个狗血淋头,还说过什么?”戚檐失笑,“怎么说得像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似的?”
薛无平嘟嘟囔囔半晌,没想着应对的好话,索性将他和文侪一块轰出了卧房。
夜已深,苗嫂唤文侪回屋休息的声音荡在薛宅半空,文侪没办法,只能自此同戚檐分别。
***
这是阴梦第六日。
文侪睁眼时觉得眼皮比前几日重了好些,可要问他有何异样么,他会果断地回答没有,直到他发现卧房里只有他自个儿,且不管是原先挂着珠帘的卧房与小厅相连处,还是两扇轩窗,皆已被木板钉死。
钉子是从里往外打的,而当下他手上就握着一把石锤。
他没有封死这屋子的印象,可比起好似有所缺失的记忆,更叫他双腿发软的是那糊满墙面的白纸红字。充斥整个房间的腥气不断提醒着他,那纸上红不是墨,是血,货真价实的血。
文侪硬着头皮去读,纸上写的却仅有不断重复的四字——我不成亲。
我不成亲!我不成亲!!我不成亲!!!
文侪头疼欲裂,抬手抱头时宽袖滑去臂弯,露出他刀伤满布的小臂与缠得混乱的数条带血绷带。
他终于觉察,那纸上字尽是他的血!
“为什么?这是怎么……”文侪有太多疑问想要解决,可现如今叫那些诡异文本包裹着,脑子一时像是停了转。
他着急,所以拍打着脑袋要自个儿快些适应这环境。
可在阴梦里,他是郑槐,他不是文侪。
而“郑槐”很显然并不能很快从这番景象中解脱,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文侪什么也做不了。他的大脑不能发出正确的指令,就好若是被一堵高墙拦截了一般。
文侪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快地行去窗边,想着自个儿既没法子思考,那逃脱此地也不失为一个冷静下来的好办法。
奈何——天不遂人意。
他的手中石锤砸上那钉死的窗户的那一瞬,有人叩响了窗子。
“有人吗?”
是薛有山的声音。
文侪想回答,可是嗓子忽而失了声。
“有人在里边么?”薛有山问,叩窗的响声较之前更增长了一倍,“阿侪,你在里边,对不对?”
文侪正欲敲木板以回应,谁料下一秒一把斧头自外先他一步劈向了窗。
一斧,两斧,三斧……
文侪向后欲避让,一个趔趄却摔去地上。
木板已露出三指宽的口子,那薛有山将眼睛对上狭小缝隙,空洞的双眼在看向跌倒在地的文侪前,先瞧着了铺满墙面的“我不成亲”。
那只眼弯起来,愈来愈弯,弯得像是要将眼角眼尾碰在一块儿,缝作个圆。
***
成群的乌鸦立在薛二少房门前的老树上,戚檐昏昏沉沉地醒来,抬眼的刹那间瞧见的便是那一大片阎王似的乌鸦。它们啊啊惊啼,叫声不断刺激着戚檐的神经。
戚檐能感觉到在自己体内,有一股强烈的、以至于有些异常的冲动。
他清楚,自己死期将至了。
所以他必须去见一见他的心上人才行。
那人儿是薛二少的郑槐,也是他戚檐的文侪。
他的腿脚几乎无法支撑起摇晃的躯身,可他还是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通向屋外的门。
“砰——”
他的脑袋直直撞在窗前那棵老树上,满枝鸦倏然惊飞起,哗啦啦振翅声如雨。戚檐深吸一口气,血腥味却从舌根漫至舌尖。
他跌倒在地,随即颤悠悠地扶住石面喘气。
就在他身侧,有一口枯死的井,先前遮盖井口的木盖不知被何人挪了去。从井口看去其间黑漆漆的,就好若能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眼下,戚檐已丧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薛二少控制了他的一切,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往哪里走时,薛二少已停下了踉踉跄跄的脚步。
是文侪的屋子。
僵硬的五指粘贴冰凉的屋门,他踏入了一片血红。
四面是黑白纸与赤红字,那血字火似的灼痛戚檐的双目。
滴答——
戚檐垂首,看见了血。再伸手,摸到了满脸的血泪。
四壁是血字,满目是赤色的星,天旋地转,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