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383)
小绊只是望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说——阿虔,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变得四分五裂。
为什么?!
我嘶吼着起身,竟一个不小心踏进湿泥里,径直往河里栽。
正是涨水时期,河水将不通水性的我往深处卷。
小绊又像之前被困在起火的仓库那般嘶喊起来。
救命——
他喊着,继而纵身入水。
阖眼前,我看到他向不断吞水的我游来。
我的英雄,我的神明,怎会抛弃我呢?
***
睁眼时,我已在医院里,身边没有小绊。
临出院时,那些个好心的大夫才告诉我,将我救上岸的那人,给激流卷跑了。
他死了。
我因过度讶异而双唇发抖,我说不可能,小绊估计只是顺着水游会儿,会自个儿上岸的。
护士皱着眉,说尸体已经被打捞上岸了。
我拉住她,问她尸体在哪儿?
她说给他家人领走,火化了。
我觉得我哭了,可是赶来的舅舅告诉我,我不过是张着嘴在胡乱地喊叫,像个疯子。
***
小绊死后,我开始反思自我,我疯魔般将我与小绊关系的僵化归咎于升职与上进心。
我开始怠慢工作,开始不务正业,很快便受到降职。
1999年初,我被公司正式辞退。
失业后不久,我在那条吃了小绊的河前游荡,遇到了秦章。
她告诉我,她又要升职了。
我好不容易同她走到同一阶层,可是现在我摔下去,她又往上走了。
我一败涂地。
她问我,要这样颓废一辈子吗?
我冲她摇摇头,说,就这样吧。
***
估摸着是我整日在家抽菸喝酒的模样太过于触目惊心,杨姐将我引荐进了她的公司。
在那儿,我遇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青年,叫“沈豫”。
他实在漂亮,可我太痛苦了,我走不出来。
眼里装着小绊已经满了,够了。
***
两年过去,2001年。
或许是见沈豫和我的相处还算和谐,且沈豫的取向在机缘巧合下叫她得知,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撮合我俩。
我没理她,我只把沈豫当一个极其完美的倾诉对象。
我和他讲小绊,聊小绊,我说我还买了对戒,那天就要给小绊的。
沈豫成了这世上除我之外,最熟悉小绊的人。
***
一回公司团建,去的海边,我因水恐惧症病发,过度呼吸,险些呕吐。
沈豫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怕水,但这不是精神疾病,我只是有点怕水。
他并没怀疑我的答覆,只问我想不想克服,做出点改变。
我不想再当个不受控的疯子,净给身边人带来麻烦,于是咬咬牙,答应了。
在游泳馆,我认识了当游泳教练的蒋秋。
***
那年上半年过得还算畅快,就当我以为一切向好时,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
六月,舅舅给我打电话,说韩缜跳级考上理想大学了,就是我梦想的那一所。
我因嫉妒而头晕目眩,摔在地上。
舅舅并不知道电话这头的情况,只说一个星期后要办升学宴,我一定要来。
***
升学宴上韩缜自信地发表着演讲,他说他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这大学,主要是看他哥,也就是我,曾梦想考上这座学校,后来没能完成,故而决定替我实现这一梦想。
他错了,梦想不是能代为实现的东西。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韩缜喜欢模仿我,我从前视若无睹,这回我只觉恶心得不能再恶心。
可事实上,我又矛盾地爱惜着这个弟弟。
复杂的情绪在我心底冲撞着,又骄傲,又嫉妒,又自卑。
我去洗手间舒缓心情,不曾想会在那儿挨母亲的一巴掌,她拿红酒泼了我一脸,修得很漂亮的细眉皱着,骂我怎么有脸来。
我轻笑着问她,我怎么了?
她说:“你不知道阿缜,总喜欢模仿你么!他……他!”
她像是很难以启齿,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他学着你搞同性恋!丢死人了!”
我不理解,问她,什么叫学着我搞同性恋,他天生就是!
妈她又像是从前那般歇斯底里,她说,我问过阿缜了,他说就是和你学的!
这个可恶的谎话精。
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对韩缜,恨多过爱。
***
2002年,不再是杨姐强凑鸳鸯了,我与沈豫之间的默契致使一种暧昧的气氛在我二人之间增长。
我不再于他面前提起小绊。
我抓着沈豫像是抓到救命稻草。
不知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总能暂时忘却小绊,就好像小绊还活着。
他像是小绊一样知道我的各种小习惯、偏好——我知道那些都是我告诉他的,而他也在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小绊。
一回我们在我家楼下拉扯,遇见了来找我的舅舅。
舅舅客气地将沈豫送走,上楼后却将我臭骂一顿,说我不要脸,背叛了小绊。
我则骂他当初遭电信诈骗为何不找我借钱,平白惹我和小绊生了嫌隙。
我知道舅舅脸皮薄,当初不打算向任何人借钱,是小绊他太过敏锐,发觉了他的窘迫,主动伸手。
可是我还是拿各种米虫之类的难听词将舅舅给羞辱了一通。
因为我太愤怒了,他怎么知道我对小绊有多爱,他怎么会知道我每天的挣扎和煎熬!
“小绊已经死了快四年了——!”我吼他。
舅舅原先是拿了家乡寄来的米酒来,想和我一块儿喝的,末了只将酒搁下,走了。
他走后,我躺去了家里冰凉的瓷砖地板上。
而后看着因没开灯而黑糊糊的吊顶。
问小绊——“我出轨了吗?”
那之后,我只要一有清闲,我就会反覆地询问自个儿那问题。
***
2002年7月20日,沈豫和我表白了。
我还来不及答覆,一怒不可遏的男人先冲沈豫挥了拳头——是舅舅。
后来他们开始争吵,沈豫说难不成要我一辈子困在一个死人身上吗?
舅舅骂他,说小绊不止是我的爱人,还是我的挚友和恩人,这种人一辈子遇到一个,就该一辈子供着!
我觉得他们好吵,二话没说,上楼去了。
***
2002年7月21日,舅舅一大早便给我打电话,说杨姐把小绊的遗物烧光了,我赶去时,一切都已成空。
我头一回冲杨姐发了火,差些没控制住拳头。
她却只说,这是小绊希望的,小绊以前说过,哪天他先你走一步,你要有了新对象,东西要烧干净,那是对你对象的尊重。
我却只是慌张地从火里扯出一堆菸灰,痛哭流涕。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逼我?为什么都轻视我的感情?”
“我要如何生活,你们才能知道我不愿意放弃小绊?”
哭累了,我绝望地垂目于手机屏,看到游泳教练蒋秋发来消息,说觉得我可能有精神方面疾病,要不然先停课,去看看病。
我的遮羞布被扯开了。
消息还没能消化,妈的电话打来了,她哭得极惨,说都怪我,都怪我教韩缜同性恋,现在他和她闹掰了,跳楼了。
人没死,腿摔断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
我绝望地将手机抛去了地上。
***
当天晚上,沈豫来找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覆。
我残忍地回覆他说——“你不是小绊。”
***
2002年7月22日,小绊的第五个忌日到来了。
我拖着脚步,将属于小绊的戒指往河里抛。
自己则把手泡进河里,将手指插入戒指中,幻想是小绊为我亲手戴上的。
随后,我跳进河里,蒋秋的教导让我在水中也能平定心绪。
我知道,小绊也很爱我,也不想离开我。
一定是当初他跳河时带走了我的魂,忘了带去我的肉|体,现在我要把这具行尸走肉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