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332)
在站定的那一刹,他摁亮了【负一层】。
平常时候那电梯在下行时免不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回倒是没什么声儿。
他环臂等待,几秒过后,电梯门开了。
地下一层的电闸依旧没有开启,文侪自灯光微弱的轿厢走向一片漆黑的负一层,活像是被吸进了一团浓墨里。
叮——
电梯门关上了,将光亮尽数收回。
暗,太暗了。
暗得文侪僵尸似的伸长两只手,一面摸着前方,一面小心往前。
负一层的住户不少,但多数是楼上不同店铺的帮佣,这个时间段应都在上头忙碌,瞧不见半个人再正常不过了。
在负一层开店的仅有蒋工的维修铺子,只是今儿就连他那小铺子都不亮灯,委实有些奇怪。
他再往里走几步,水已没过了他的膝。
“靠。这水……我的床准湿了……”
他听到右侧水中传来哗啦啦的拨水声,便试探着张口:“蒋哥,是你吗?——那水真的不干净,您还是少舀那水给人喝!”
回应他的是在夏季睡在树底常能听着的虫鸣。
水底的虫鸣。
文侪胳膊上爬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喉头艰难滚了滚,也没往外退,而是继续拖着腿在水里前进。
黑暗里他已经乱了东西南北,走了一阵,脚尖撞着个不锈钢管,便将脚一蹬,将铁管顶高,抓进了掌心。
他掂了掂,握紧铁管,仔细听着水中活物游动的微弱水流声,他将那尾端尖锐的空管抬高,在那声响逼进他脚边时猛地将铁管扎入水中。
有东西蔓延开来,他看不清,却惊觉极浓重的、臭虫被踩碎时散发的臭液味扑面而来。
他并不为此感到畏惧,仅将铁管从那不知模样的怪物的身体中遽然拔出,默默听着粘稠液体滴进水中发出嗒嗒声响。
他铁了心向内走,然而才刚摸到一堵墙,楼梯间却蓦然射来三道强烈的光。
文侪将铁管放进水中搅着洗了洗,蹙着的眉头松开,迎着灯光笑起来:“蒋哥,是你吗?”
“蒋工?”传来的是尤老爹的声音,“蒋工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会在这儿?”文侪愣了愣,把棍子敲在手心,“蒋工用广播要我下负一层来找他,我当然得知道他在哪儿啊。”
“广播?”尤老爹困惑道,“屁的广播,那是啥玩意嘛?!”
文侪尽量保持耐心:“房东呢?他没跟着您一道下来?”
”房东?“尤老爹诧异道,“咱这楼哪里有房东?”
文侪将水底的东西往旁挪了挪,果断回身冲向那电梯。
他当然记得电梯只能下,不能上。
可他笃定这不是原来的世界,而他必须得回到正常的世界。
手指极迅速抻长,摁亮电梯的向上按钮。
叮——
轿门与厅门同时大敞。
里面有人。
第215章
站在电梯中的,真的是人吗?
呛鼻的浓烟将电梯里的一切都蒙得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双做工精巧的皮鞋。
这衣着,要是人,得是四层往上的住户……
文侪一面咳,一面猜想。
有那么一瞬,文侪看到了戚檐的脸。
且他笃定那绝非他的幻觉。
他将那二手菸挥去,拧眉看向轿厢里头的熟面孔。
——不是戚檐,而是当初在姻缘龛庙外碰着的那位韩大夫。
“你急什么?活似尤老爹他们会吃了你似的……告诉你,他那老东西,可最是疼你了!”
韩大夫咧嘴冲他一笑,将那烟再猛猛吸了一口,才将菸头往电梯外的水中扔。那玩意儿质量估摸着不大行,遇水登时溶成了水面一块儿黄斑。
文侪本就嫌他说话扎人,这会儿乱丢垃圾罪加一等,只嫌恶地避开那融水菸头,说:“让开,我要上楼!”
韩大夫侧过身子容他进来,视线一直针似的刺着他。
文侪并不理他,反而伸手将他往一旁推开,看向那明显发生改变的电梯守则——
【一、电梯只能往上走,往下会有坠毁风险。】
【二、电梯是危险的!电梯是危险的!电梯是危险的!】
【三、楼梯是安全的。】
【四、电梯不通向3F和5F。】
“变了……”
轿厢晃动,为保持平稳,文侪不禁抬手撑住了那守则。
谁料他的视线在看罢守则后,飘向了那滴答往电梯里砸水珠的手腕,他方惊觉腕上那块表已因进水而停止转动。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第二层,文侪一边倒腾那表,一边郁闷地往外走。
谁料那韩大夫喊他回身后,歪头冲他一笑:“我说的没错吧?近来是雨天。”
“你、是原来世界的人?!”文侪匆忙问出一声,要拿手去拦电梯门,察觉那门是由两片锋利刀片组成的后,又急忙将手缩了回去。
他目送那电梯一层层上爬,最终停在了【6F】。
——韩大夫住在五楼,六楼本该是戚檐住的屋子。可是适才他问过那拿手电筒的尤老爹,他竟说这大楼里没有房东。
怎会如此?
文侪不停想着,步子也一刻没闲着。他拨开挤在电梯旁的人群,匆匆往杨姐包子铺走,然而忽然入目的景致却硬生生将他的步子死死拽住。
他还想为啥一群人围在电梯前,拿后脑勺对着电梯门,原来是在看里头热闹。
只见被清出来的一条长道上有位骑着匹驴,穿了一身红的女人。
每一挨近,满街都恨不得跪下来喊声“秦状元”。他们倒是没真的跪下,只是膝盖曲着,像乞儿讨钱似的将手上下挥动,讨那状元篮子里的金丝蜜枣。
文侪不知所以然,问了身边一男的:“叔,这位不是秦老板么?她拿了啥的状元呢?”
那男人见那状元要来,忙将双手举高,这才回头答说:“自从咱们这大楼给废水淹了后,那海鲜市场呀,牧场呀……里边的畜生都他妈的发了疯!尤老爹没了工作,便自告奋勇当起保安队长,偶尔会到地下几层看看,看还有什么活人能救没有……告诉你!今儿那儿除了人尸便只剩了那些个怪物!”
答非所问。
男人将嘴歪了歪,接着说:“秦老板她呀,本事大!前些日子把咱这层的怪物杀了好多头!咱们这些普通住户心里美的哟!”
“这层也有怪物?”文侪又问。
那中年男人诧异地看向他,把前边人推一推,旋即转回来叫他低头。
文侪倒是听话,照做后看到了那淹没膝头的水皆呈现出墨似的黑。
“这水黑,因为那些个怪物呼吸时吐的都是黑泥巴。”那男人冲他笑了笑,“想要泥巴被水冲散别提有多快,可是今儿这层的水皆是黑的,你想想,不知有多少藏着呢!”
文侪听罢,眉头锁紧,只往不远处瞥了瞥,便见人群中有人倏地不见了,又听那儿一片嘈杂,吵的应是怪物吃人,可是这儿的人仅仅瞅了眼,便又回过头继续向状元讨枣。
他于是随人群一道麻木。
秦状元始终保持着那么个速度巡楼,驴渐渐地过来了,谁料她方同文侪对上眼,便弯眼拉紧了缰绳:“哎哟,文小弟,又见了啊。”
又。
“秦老板,你也是从……”
话没说完,他的领子忽而给那女人拽住了,又霍地被拉高。
腾空的那一段时间,他垂头,看见一只生了角的五眼鲨,冲他的双腿张开了大嘴。
咔嚓——
***
文侪走进电梯后,广播声再没在大楼里响起。
海鲜市场中,尤老爹正忙,塑胶围裙上的喷溅状血迹斑斑驳驳,间或往上摸手,便将血糊开来,腰间与掌心是相似的淡红。
他没工夫伸手帮戚檐指路,单是眼睛不动,下巴朝隔壁游泳馆斜过去,示意他往那头瞧。
“还敢问老子那侪小子是如何救的你?!老子要是你,早羞得刨坑埋了脑袋!——你,臭小子,那日无视大楼的熄灯规矩,深更半夜到游泳馆去游泳,给急流冲进水管中去了!”尤老爹直咋舌,“这不活脱脱一蠢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