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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222)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就是这时候,卧房的窗子忽然掀开,商闻柳瞪着眼:“你还要气到几时?”
  在京城时,商闻柳就对龙井颇为钟爱,此刻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汤沸腾,他一身官服未脱,坐在那里,十足正经。
  温旻靠在一旁,反倒像个讨债鬼。
  不过实话实说,他的确是来讨债的。
  “昨日不在,你们酒吃得如何?”他一开ko,又是违心之语,“柳小姐如何?”
  知府大人丰颐白净,看着软弱好拿捏,实则是块硬骨头,说起话丝毫不han糊:“我还想问问你,昨日家里那个听墙角的小贼,你抓着没有?我一晚担惊受怕的。”
  温旻厚着脸皮:“我先问的。”
  这是耍赖。商闻柳眼也不眨,抬手斟茶:“我是知府。”
  茶水咕噜咕噜地浇进杯里,热气迷迷地蒸上来。温旻吃了瘪,微仰起头,不快道:“你是知府,就能在小毛头面前编排我,嗯?”
  “我如何编排你?”商闻柳双眸一弯,先行占了上风。温旻抢不过话,懒懒的哼了声。
  商闻柳支着脸,单手拨起茶盖:“哎呀,昨天这酒,吃得勉强算个十全九美,略有遗憾,可惜可惜。”
  温旻眉毛动了动,似乎领略到了点意思,却依旧神色如常:“知府大人说说,还差哪一美。”
  “要说这一美嘛……”商闻柳状似打量,拖长了音。温旻撇眼瞧着他,那神情,仿佛有点骄纵,等着他把接下来呼之欲出的答案说出来。
  商闻柳饮着茶,气定神闲:“那柳小姐钟意之人,并不是在下啊。”
  屋内落针可闻,温旻的脸色垮下来,凉飕飕的风吹啊吹。
  始作俑者仍在回味:“惟缺此一美,让在下心生——”
  “商闻柳。”
  “嗯?”
  温旻冷冷道:“你今日要是不把我气死,这事就不算完。”
  知府能屈能伸,笑盈盈说:“嗳,我错了。”
  “我看你对得很,”温旻醋死了,一开ko就是酸溜溜的气话,“柳老板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布衣,哪里拗得过你这根大腿?”
  这下闹过了头,商闻柳讨好地凑上去,挽住温旻的手臂,晃两下,没用,又轻轻环上他的腰,轻声细语说些好听的。
  这般温存,温旻心下实在受用,奈何正冒着酸气,一张嘴和被缝上无甚区别,半个字都不讲,锯嘴葫芦似的杵在那。
  “方才是我ko没遮拦,净想着逗你取乐,”商闻柳轻咳一声,面上微热,“昨日那席,你不在场,我真觉得心ko缺了一块似的。”
  “离京之后,你我时时相伴,我都还嫌少,哪还有心思去看别的人。柳老板这件事,原是我不对,既知是误会,就该早些替他们寻人才是。只是我难免想着,若能拖久些,即是此事难办,这人情,他们便要多还些……”
  温旻没吭声,那酸劲其实已经消了不少,只是这般情衷交融的时刻不常有,他便静静听着。
  商闻柳叹气:“是我贪心不足,办了这样一件错事。”
  这自贬的话听得温旻不大乐意:“那柳老板就没有算计你?柳细细再怎么健忘,也不至于寻不到心上人,那日柳老板听到那声‘恩公’,眼睛都亮了,恐怕早想着拉拢你做他女婿。”
  这算是消气了,商闻柳暗暗叹声不容易。
  一番折腾,午饭早好了。吃饭时,阿胡又跑来搅和,他死活拉不来檀珠,背着家里备用的伤药,鬼头鬼脑地在外面望,被一路跟来的张婶子一把揪住后领,提溜回厨房干活去了。
  商闻柳哭笑不得:“这孩子啊,一根筋。”
  温旻夹着菜:“早该让他出去干干事。”
  夜里熄灯,商闻柳躺在cuang上,心事重重。
  “明天去一趟衙门,把我到任前的卷宗调出来查一查。”
  “有线索了?”温旻问。
  商闻柳拉高了被褥,掩去半张脸,声音闷在里头:“柳小姐把你我都认成了那人,想必我们身上和她所寻之人是有共通处的。”
  “嗯,想必都是男子。”
  “少贫。她那日见你,是隔着老远,所以那人的身形,或许与你相近,那日见我,是听到我的声音,所以那人声音,说不准与我相近。”
  商闻柳眨眨眼,额头挨在温旻肩上,“但符合这两种特征的人,不在少数,我不可能为着这种事兴师动众满城去寻人。后来我听柳小姐说,那日救她的人还带了好几个帮手,像这样的,不是江湖上的帮派,便是衙门的衙差。”
  温旻道:“我们这地方,可没听过什么仁义帮派,那就是衙差了。”
  “所以明天,咱们照着这几条去找找,兴许就找着人了,也了结人家一桩心事。”
  厚褥子里暖烘烘的,不知怎么,白天那股酸气还留着点后劲,温旻警惕道:“办成了事,少和那个柳老板来往,老狐狸一套又一套,哪天就把你骗去倒插门。”
  商闻柳暗暗叹气,装着困倦,懒懒地嘟囔着:“那你看紧点不就行了。”
  温旻把褥子扯下来一点,不怀好意:“看你还是看他?”
  假做入眠的商闻柳这才不得已掀开眼帘:“你要看他,也不是不行。”
  这才是吃飞醋呢,温旻搂着他笑了会儿,才说:“我是那王宝钏,十八年,守得云开了。”
  好没道理的比喻,商闻柳轻轻拧他的脸:“十八年,你竟等得?”
  檐外的雪塌下来几块,压住了窗,但没人去拨,沙沙几声之后静下来。
  半天没人说话,商闻柳以为温旻已经睡着,刚转了身也准备合眼,却突然听温旻道:“十八年,怎么等不得?”
  他想了想,又说:“我以为那次,我们就真的是各走一边了。如今还能这样,像是个偷来的梦,真怕有什么人撵着我讨回去。可我为这一梦,莫说要十八年,八十年都等得。”
  他就是这样,不经意地语出惊人。商闻柳一息乍乱,装着镇定:“八十年,我就是一抔灰。”
  温旻闷闷地笑,趁着黑往他脸上蹭:“你就是成了灰,我也认得你这刁钻劲儿。”
  屋内暖融融,两人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快五更天时候,外面的积雪浮起灰白的色彩。城门五鼓已落,亮鼓后开城门,早起谋生的商贩排起长队,陆续进城。城内靠近城门的地方,乍然失掉管束,最为拥挤。几个人逆着人群流向,缓慢地向外走。
  天上白屑漫飘,一把伞撑起来,遮在商闻柳头顶。
  “里长在西城门接人,怎么还不到。”
  “才这个时辰,还早。”商闻柳拢紧了外袍,呵出一团白气。
  西城门每个清早都要进来千把个人,等闲的车马根本走不动。商闻柳出来办事,就带着几个随从,在寒风里走了小半个时辰。
  “找个人,这么大费周折,就你最没架子。”温旻挡着涌过来的人群,开出一条道路。
  商闻柳捂着冰凉的面颊,找到时机和他并肩:“求人和拜佛是一样的,心诚则灵嘛。”
  此前推论柳细细所寻之人的身份时,他们漏掉了一个关键之处。这宗案子算得大案,若是救人的是衙差,商闻柳在衙门应该有所耳闻才对。果然,他们循着推论的线索去找人,一无所获,就连当年那宗案子的记载都十分寥寥。
  莫非柳细细的回忆出了问题?
  商闻柳拜访了几位上年纪卸任的衙差,好说歹说,才略为明白了一点事情的原委。
  几年前被端掉的那些人牙子,是前任知府暗中扶植的帮派,在本地也算地头蛇,一年所捞不下万两。偏有个不识好歹的小捕快,偷偷鼓动同衙门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趁月黑风高把人家知府的家奴一锅端了。
  这事一闹大,前任知府哪还有胆子包庇,可是这小捕快总该赏吧?前任知府怎咽得下这ko气,寻了个由头,把天大一ko黑锅压在小捕快身上,踢他回老家种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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