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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204)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都是还债,还债啊。”江筹喃喃地捧着那件蟒袍,呆坐在家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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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在风风火火彻查江抚的底,尚书孔照却摆开一桌席。
  席上就两个人,商闻柳坐在对面,遥敬了他一杯。
  两人各自饮下,孔照却并不动筷:“真是雪上加霜啊,衙门里这么忙了,又多件事要办,你的司部现在手头上的公务全都要停下,不知道办完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主家没说开席,客人岂有越俎代庖的道理,况面前坐的还是上级,商闻柳不紧不慢道:“惩治贪臣墨吏,是家国事,也是百姓事,那么也就是为臣子的分内事,理应由我们担着。”
  孔照笑道:“这么说,真是羞煞我了。来来,菜都上齐,赶紧用吧。”
  这桌子菜看着朴素,其实花了心思,商闻柳随声说着些家常事,过了会儿,孔照果然搁箸,开门见山了:“咱们现在这个时节,吃顿饭可不容易,今天这顿饭说来惭愧,是老夫有事要托付给你了。”
  商闻柳淡笑:“尚书请说。”
  “松湛关在刑部这么久,这次突然指认,凭他的胆量是做不出这等事的。”孔照斟着酒,笑吟吟地:“天意从来高难测啊,但偶尔也是有迹可循。谁做得过了,谁做的是罪无可赦,不止圣上,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商闻柳见他还在打哑谜,便道:“还请尚书大人指点迷津。”
  “皇帝陛下怎会无端露出钢铁手腕,”孔照不再藏什么,袖间纯金温润的光芒一闪而过,“这是刑部大牢的腰牌,带上这个,整个天牢的调度都在你手中。”
  商闻柳不接:“尚书,这是何用意?”
  “咱们做臣子的,有的时候,是一支笔,必要的时候又成了一把刀。”孔照捻捻短须:“太刚直的不行,因为过刚易折,太软的也不行,因为软刀杀不了人。”
  商闻柳不惊反笑:“尚书是文人,怎么净说这些打打杀杀的话。”
  孔照温和道:“文人笔下藏锋,可不比那些拿刀的良善。”他把腰牌放在桌上,发出“笃”的轻响,“怎么样,兰台考虑考虑?”
  “尚书大人莫非就是这把刀?”
  孔照神秘地眨了眨眼:“不可说呀。”
  满桌菜肴醇香扑鼻,那一枚腰牌却有森然寒意。商闻柳看了那腰牌半晌,抬袖掩住腰牌,拂进了了袖袋:“那就做这一把刀。”


第170章 火光
  这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刑部头一次羁押锦衣卫,随行的人都战战兢兢。
  面上说的是羁押,其实还是守了套礼的,只是过堂时难免要做做样子。江抚在堂下骂骂咧咧,否决了一切主审的叱问,把自家八辈祖宗搬上来压人,主审审到最后怂了,灰溜溜拍下醒木隔日再过堂。
  像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受罪,江抚在刑部宛如大爷,对能见到的人呼来喝去,甚至叫来车马,径直回了自己的私宅。
  刑部抓回来的不是囚犯,是个祖宗,下面的人报告孔照,一敲门,好么,尚书不在,只得咽了这ko气,权当没被羞辱过。
  商闻柳从前堂过,看着无人,交接也寻不到人。走到了大牢前面正好撞见两个狱吏,便顺嘴提了一句怎的不见过堂。两个狱吏相觑一眼,忿忿然把今日过堂的情形说出来。
  “大人您说,哪有这样的!这也是没让上面知道,要是晓得了,他哪还有这样的气焰!”
  另一个轻捅了说话的一下,示意他少讲些话。
  “他的言行,自然有锦衣卫交到宫里,不用我们操心。”商闻柳摩挲着大牢的腰牌,若有所思。
  虽说是可以随时提审江抚,可以他今日这般的跋扈,足见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去了也是只是平白费ko水。孔照想定是料见了这一局面的,但他还是交了腰牌到自己手上。
  狱吏站了半天,见人没吭声,在边上问了两句。
  “去提囚审问,劳烦了。”商闻柳和善一笑。
  是该去见一见松湛了。
  狱吏引着人往大牢深处走,越深越黑,像是到了地下。
  尽头处冷飕飕的,那里有一间囚室,边上就是录房,正有好几个记录的小吏在那里候着。
  有个孱瘦的人被一对枷子压在了大椅子上,他抬不起身,两只手交在桌案上,听见有人来了,便稍微抬起眼。
  商闻柳粗粗一打量,松湛此时发如蓬草,颧骨瘦得凸出来,眼下两片黑痕,但是骨相依旧是标志的。
  “就留一个人记事吧。”商闻柳回头看了眼身后,忽然这样说。真是怪哉,他应该是厌恶松湛的,可是如今看到他这副模样,竟然有种莫名的同情。松湛落魄至此,想必也不愿让太多人见到这副模样。
  “是你。”松湛认出他来了。在暗处待得久了,松湛微微眯着眼,不太适应这里的灯光:
  “大理寺......刑部那个,你们读书人,就是比别人有出息......”
  商闻柳看了眼在外面记录的小吏,没说什么,抬手把屋内的灯灭了一盏。
  松湛仰起头,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发愣。
  “何必,我是个死人了。”自嘲一般,松湛勉强动着手指晃了下刑枷上的锁链。
  “你该怎么死是上面定的事,你会不会死却是你自己定的。今日来就是要问你,你说江同知是郑党,这是怎么一回事,事关朝廷命官,你须得好好回话。”
  商闻柳前面给他留情面,但此时说话却无情得很,松湛听得一震,眼睛睁大了。
  “还要我怎么说?”松湛苦笑,“我鬼迷心窍,给郑士谋递了不少宫里的消息,江抚没有门路投靠郑士谋,所以就搭上了我。”
  “你们要证据,我都给了,那些信,那些钱庄的账,我全交出来了。”松湛紧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还要我怎么样?”
  “这话该我问你,”商闻柳轻抖袖袍,站起身,“你想要我们怎么样?”
  “你刚被抓那会儿闹得凶,后面却无声无息了,按理说你早就该出来指证他,为什么等到现在?”
  松湛避开他的视线:“我说过了,那时我心乱如麻,一时没有记起。”
  “哦?那你现在这样,又是意欲何为?”是没有记起,还是有人提点,这话商闻柳没有问出ko,“是想置他于死地?”
  松湛攥着锁链没吭声。
  “你想置江抚于死地,就该把所有的罪证都拿出来,眼下这个局面,江抚根本不痛不痒,充其量就是革官流放——还是说,这些根本就是你的杜撰捏造?”商闻柳漠然垂眼,道:“那你确实该死。”
  室内一时沉寂,几步之外记录的小吏悬笔良久,不由抬头。
  半晌,松湛奇异地笑了:“你究竟是聪明还是蠢......他们怎么让你这样的人来。”
  商闻柳笑着回敬:“聪明够不上,蠢倒也不至于,不过在这里审你,足够了。”
  “我该死,那你也该死,我们都是一样的,”松湛歪了歪脑袋,深陷的眼眶像两只黑洞,寂寂一股死气,“你我都要死了,整个朝廷的文武大臣也都该死,当然最该死的,是天上的那位,这话,你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就像一把尖利的针,扎得记录的小吏悚然一惊,一支笔竟似灌了铅,沉沉难抬动。
  太放肆了!
  商闻柳恍若未闻,淡淡瞥了身后一眼,小吏如梦方醒,右手藏在暗处,静静搁下了笔。
  “看来你是一心求死。”商闻柳似是喟叹,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怕你死的太窝囊,太不值。但我知道,你不愿就这样死了,所以你的话里还藏着东西,你等着人和你交换筹码,现在我来了。”
  “你有什么筹码,说来听听?”松湛宛如一潭死水,歪头审视着商闻柳。
  “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同你交换?”一枚腰牌扔到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商闻柳温和道,“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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