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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106)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3-10-13 10:44 标签:权谋 慢热

  瘟疫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伤怀,温旻代替商闻柳巡街,百姓的咒骂和哭嚎飘出窗牖,温旻心想,原来他在外头受的是这样的指摘。数天下来,几番昼夜颠倒,眼下一片青黑。
  得了空他就去看看商闻柳的情况。
  门“吱呀”一声,正撞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是许辞青在帮忙照顾,见温旻来了,慌忙把他往外一搡:“进来前把面罩带好!”
  一块厚实的面罩和两只厚手套递到温旻面前。
  “今天他的病情如何?”温旻拉上手套,掀开帘子进去。
  cuang帘放下来一半,把那天温旻看到的喜字补丁遮住。他双眼发红,想把cuang上单薄的病人拉到怀里抱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离天离地都很远......就这么好好抱着他。
  “今日烧退了些,还有低热,只是人还未醒,中间倒也清醒了几回,没多久就又昏睡过去。”许辞青两道细眉颦起,有些忧心:“如果是瘟疫,大人拖了这么些天应该就会有症状,但却迟迟没有。下午医署议事,已经把所有的方子都筛了一遍,眼下吃了药早应该退烧了。我怕再这么耗着,即便不是瘟疫,这好过来以后也要落下症结。”
  温旻垂下肩膀,显得松垮而无生气,闷声半晌:“大夫务必要治好他。”
  许辞青点头,她正要出去换水,提一个木箍的旧盆子,看起来摇摇欲坠:“自当尽心。”说完便拨帘走了出去。
  温旻静默少顷,就着低矮的踏脚坐下来,屈身坐在病cuang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捏住了商闻柳的手。指挥使不惧困境,他向来是碾碎一切向前的人,眼下这样的境地,踏破山缺,何其难也。他疲倦地阖上眼,呼吸渐沉。
  “早知如此,还不如坚持把你带走。”他的声音发颤,额头抵住商闻柳滚烫的手心,鼻音渐浓,梦呓一般:“你怨不怨?”
  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带着锦衣卫走,是因为他们在朔西是我过命的兄弟,我不能让他们死在这。我想带你走,是因为......因为、我舍不下你。商......兰台,兰台啊......发热而已,你快点醒,醒了就不是瘟疫。”
  许辞青端了水盆进来,撞见这一幕,瞪大了眼。
  “逞什么能,何必受这罪,累得我也在怕......我等着你。”温旻艰难地把他的手攥了又攥,潮热的汗腻在掌心,烘得他生出千万种酸涩滋味。温旻舌根发苦,他嗓音喑哑:“你快点醒。”
  许辞青放下水盆,煞风景地说:“大人动了。”
  温旻愣了愣,蓦地抬头。他握住的那只手先是迟钝地动了一下,试探似的,接着缓缓地,极具力量地握住了他。
  两个人的手还紧紧相握,温旻却先侧过头去,没好意思让那双撑开一丝缝隙的眼睛看到他无所遁形的眼泪。
  督抚高烧终于退了,官衙的人这才松了一ko气,悬在头顶的大铡刀总算挪开,接下来好几日都不肯让商闻柳再碰文书了,当亲爹一般供养起来。城内的政令朝夕更替,文书繁杂难以想象,商闻柳原本的事务落在朱文逊和刘知府身上,刚闹瘟疫那会儿朱佥事还是一副疲乏的姿态,现在竟然越忙越有精气神,只是鬓发稍稍泛了白。
  朱文逊每日推着小车来回运送文书,人瘦了一大圈,原先官府穿身上是庄重,现在就是骨头架子似的来回嘎吱响。还能干什么呢,往前看吧。
  日子车轱辘似的往前跑,赈济的药材和粮食一波一波往城里送,去疠所的炉子每天都飘着药香。渐渐也有人扛过了瘟疫,只是仍不能回家,被送到另一处观察。
  许辞青在在煎药,拿把小扇子煽火,倏地听到外面有人呼唤她的名字。一阵夏风骤然迷住她的眼睛,再睁眼时,人已经不在药庐里了。
  “哗啦——”是河。许辞青抬头,一望无垠的长河,断枝枯叶在水面翻腾,顷刻之间就沉进苍茫昏浊的河水中。
  涌动着疾涛的麻河岸上站着一个褐衣的影子,她看不太清那人的样貌,只觉得心中无限亲近。那人影稍显瘦弱,也不大高挑,竹竿似的撑着身上的衣裳,袖袍鼓荡着水面刮来的大风,哗啦作响。
  人影察觉到许辞青的到来,转过身,笑吟吟地捋着胡须。
  许辞青松了ko气,是老医官啊。她走到老医官身旁,和他一起同看河面,暴怒的浪头溅起的水沫很快把许辞青的袍襟浇得透湿,她狼狈地挡开水注,忽然发现老医官身上干zao如初,一点湿痕都无。
  她张了张ko,嗓子发不出声音,只听见老医官在笑:“傻孩子!”许辞青被什么压制着,动弹不得,只能静悄悄地立在老医官身边,听着河水轰鸣,摧枯拉朽地卷走滚滚尘浊。红尘来去,何其类此。
  “瘟疫就要平息了。”老医官蓦地说。
  日影变换,一片云遮在头顶。
  “我走啦。”老医官仰头看了看天象,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的双手背在身后,邋遢的布鞋踏向虚空,醉酒一般往前倾下。那下面就是东逝的恶流,许辞青心中大惊,但见那老人并未落水,竟然如履平地一般,缓步向前走,花白的后脑勺坠着稀疏的发髻,这个垂垂老矣的背影没有回头。许辞青从浪潮的缝隙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河面和天穹交汇的终末之处。
  天边金光炽盛,浓云侵吞着光芒,此消彼长彼此缠斗了片刻,一座隐隐的莲台凌驾在穹顶之上,两片白影闪了过去,这一切转瞬就消弭无存。许辞青瞠目结舌,额上大片出汗,一阵清风卷来,把她带回了身处的药庐。
  ——那人是谁?
  ......是......老医官。老医官叫什么来着?
  ......老医官?
  “哧哧”几声轻响,许辞青赫然醒过来,深陷睡梦带来的窒闷感一扫而空,她大ko吸纳着人间的气味。
  刚巧有个医官进来催药,瞥见这罐子噌噌往上冒白气了,煎药的人还睡不醒呢,当下急声跨进来:“哎呀怎么搞的,药都沸开了!”许辞青还懵然未醒,医官匆忙捏着湿布把歪在一边的盖子掀开,罐子里沸腾的药汁漫出来,“刺啦”一声,把旺盛炉火浇得偃旗息鼓。
  “对不住对不住。”许辞青跳起来,捡了炉ko的铁盖把通风ko掩上。她半天才想起方才的梦境,把正在倒药的医官一把抓住,直眉楞眼地问:“先前咱们这有个老医官去哪儿了?”
  “老医官?咱们这这么多老的,你说哪一个?”那人头也没回,一双毒辣的招子盯紧了药汁的高度。
  许辞青想了想:“常照顾我的那个。”
  “他啊......他——”那人停下忙活,罐子放一边,仔细琢磨起来。
  “这——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你要问我是谁......这一时也说不上来。”医官苦苦思索,发现怎么都想不起这名“老医官”的容貌,甚至连一点相关的字眼都毫无印象。
  他手一挥,摇摇头说:“嗨哟,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来搭把手,把药送了!”
  送来去疠所的温病病人越来越少,医官仍不敢懈怠,整夜难眠,有人休憩之余揭开头巾,黑发已然苍苍。瘟疫爆发的整整第三十三天,灯火如昼,这天夜间医官聚集在佛殿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病人。
  金佛下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身上可怖红色丘疹破了脓,药水和脓水一起渗透了纱布。
  病人睁开了眼睛。
  医官在病榻前稀稀拉拉围拢了,黑漆漆的眼睛倒映出层层烛火,跳跃着,横竖撇捺,写着一个“活”字。
  小孩儿被这么多双眼睛瞪住,先是屏气不动,大眼瞪小眼对望了好一阵子,忽然腹中隆隆有声,他瘪了瘪嘴,食管痉挛地抽气,一边打嗝一边大声说:“好饿啊!”
  许辞青倚着空旷佛殿中朱红的廊柱,一瞬间泪如雨下。
  佛殿中响起铺天盖地的嚎啕。
  去疠所至此,再没有增添一个病人。
  十天后,没有人再发热不退。死死攀咬着人们的噩梦终于从这片土地剥离,死灰的暗影化为齑粉,荡然无存了。
  医官是在这一天的清晨出发去官衙报信的,天还没有亮,褐衣的医官结伴走在路上,他们又累又困,相互搀扶。官衙的门丁拔下门闩,听见门前呜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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