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84)
茶几室内交谈声兴起。正是中场休息时间。
经大家一致同意,四方协议已经签署完毕,工厂第一批融资将正式提上日程。
“展总要不要尝尝这个?”徐老板主动问。
他身后跟着一个下属,双手端着装有甜品的托盘,小声解释:“刚让后厨烘的点心,徐总让我拿来给大家配茶用。”
环顾四周,其余人两三作堆,谈天说地,手上都捏着点心。
展游收回目光,不加筛选,直直从托盘中挑出一个抹茶巧克力可颂。
“这跟上周送去第三方检测的样品是同一批吗。”展游随口问。
“是的。”徐老板的下属回答。
几句话将人打发走,展游咬了一口面包,熟悉而令人惊叹的美味。
茶香和可可粉相得益彰,苦涩又甜蜜,在口腔内一层层地散发开。不知为何,展游眼前又浮现出谢可颂会议末尾时的神情。
原来他在谢可颂眼里就是这样笑着的吗。
又有什么会比“发现恋人眼中的自己如此耀眼”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呢。
如同心仪的球队在吹哨前最后一秒打进一枚绝杀,彻底扭转局面那样,展游整个人被吊得很高,心胸发涨,始终难以平静。
视频也好,通话也好,他现在、立刻、马上就想见到谢可颂。
急不可耐地,展游急急朝门口走去,刚摸到门把手,他的肩膀被人把住。
“你不会告诉我……”柏望舒幽幽道,“你要提前退场吧。”
“说实话,我的确很想走。”展游深呼吸,暂时压下澎湃的心绪,笑笑说,“但今天晚上组了局,要聊具体的资金流转安排,我走不了。”
见柏望舒仍在打量他的表情,展游无法,只好转过身,挥挥手:“放心,我有数。”
茶室中央,高谈阔论声冲刷着耳膜。
人影纷乱中,展游靠在墙边,给柏继臣的助理发消息。
展游:帮我改签机票,改到明天最早的一班,凌晨也可以,谢谢。
助理:好的。
过两分钟。
助理:展总,改好了。
助理:柏总说他明天来机场接您。
展游:他又想找个理由逃班?
助理:这……我不好说。
哼笑一声,展游将手机塞入裤兜,一抬头,对面不远处有两三个熟面孔正叫他。
展游颔首致意,客套寒暄,重新回到生意场中。
那天之后的事情,展游每件都做得格外冷静。
如何应酬,如何谈判,如何虚与委蛇,展游一反常态,主动入局推动进程,他想着,快点把事情做完,就能快些回去。
可是在某个闲下来的时候,展游跑去露台上散酒气,望着谢可颂发在工作群里的消息,他的灵魂又会飘到很远的地方。
直到踏进回上海的飞机,展游才找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从滑行到起飞,他看到舷窗一扇扇打开,又看到遮阳板一面面关闭。展游闭目养神,脑内再次浮现出昨天会议收尾时的画面。
屏幕中,同事们依次退出,头像一格格变黑;谢可颂守到最后,笑着跟每一个人说“嗯,辛苦,回头见”。
简单而朴素,是谢可颂会做的事情,而展游从来都是第一个退出会议室的人。
亲手栽种的幼苗开出漂亮的花,爱意倾巢而出,带来令人指尖发麻的喜悦,其间又夹着一丝隐隐的不安。
不待展游辨个分明,飞机已经抵达上海虹桥国际机场。
天气晴朗,沁出秋冬之交的凉意。
早上七点,室内聚着剔透的光。晨曦倾斜,在机场地面上划出一道道平行的阴影。
展游拉着行李箱走出来,在贵宾室里找到柏继臣。对方正坐在沙发上剪雪茄。
“走吧。”展游说。
柏继臣慢条斯理道:“急什么。”
展游笑了一下:“我急啊。”
空气静了几秒。
细微的声响,雪茄前端燃起橙色的亮斑。
展游再次催促:“我们……”
柏继臣吐出一口烟,用雪茄指着他后面:“你回头看。”
展游一怔,若有所感,顺着柏继臣手指的方向缓缓转过身。霎时,他整个人都顿住,瞳孔微微扩张。
游人往来交织,却恰好空出一个缺口。
一片阳光漏了下来。
谢可颂正在自动贩卖机边买水。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或因为早上太冷,外面又披了一件灰色针织开衫。谢可颂拧开矿泉水瓶,喝下一小口,接着掏出手机,似乎要确认谁的消息。
谢可颂就这样盯着手机,慢慢往回走,然后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好像很困,有些神志不清,等视线再次清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展游已经到了。
谢可颂对展游笑了一下。
人潮中,他们渐渐走向彼此,脚尖对着脚尖。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展游问,“你怎么来了。”
“嗯?”谢可颂表情困惑,“柏总说你今天提前回来,要准备找我们开会?”
“我什么时候说过……”
他们面面相觑,一齐朝柏继臣望去。
贵宾休息室里,柏继臣不知从哪儿搞来一杯香槟,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遥遥举酒:“敬!今天是个不上班的好日子!”
展游和谢可颂相视而笑。
一声高呼引来数十道目光,展游视若无物,目光牢牢锁定在谢可颂脸上。
谢可颂有些不自在,又喝了一口水,嘴唇泛出水光。“起都起来了……”他包容道,“如果你想,等下一起去公司也可以,我确实还有点工作——”
“——小谢。”展游插话。
“怎么了?”
“我可以吻你吗?”展游问。
“啊?”
“我可以吻你吗?”展游重复,目光灼灼。
“应该……”谢可颂听见自己回答的每个字都带着回响,“可以的吧。”
景色抽离,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噪音,心跳和呼吸声在耳边无限放大。地球好像停止旋转了,飞机、座椅、连廊……所有东西都跟气球一样轻飘飘地浮起来,飞向天际。
世界是一片苍白的真空,只有他们两个相拥着,扎根在原地。
对方温暖的气息吹拂面颊,两片柔软的嘴唇挤压到一起,试探地、眷恋地相互磨蹭。
双臂搂住谢可颂的腰,展游分开一些距离,低低地问:“你知道怎么接吻吗?”
谢可颂说:“不知道。”
展游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
“那……”
下一刻,展游却重重地吻了上来。
他撬开谢可颂的嘴唇,毫无章法地探入,牙齿磕碰,仿佛连脑袋里的骨头都在响。他不会,但是学得很快,凭借本能勾住对方的舌头,追逐推挤。
脑袋发昏。私语、低喃、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在喘息间凝作透明的液体,从口唇衔接处流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如此种种,在感受到对方温柔回应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连带着最近埋于心底的小小不安,都被一同暂时抚平。
玻璃墙折射出白光,碧空如洗,飞机划出一条白色的云;候机大厅,人来人往,广播里机械女声正播报着登记信息;贵宾室里,柏继臣将香槟一饮而尽。
引擎轰鸣,人群喧哗,千百人注目。
展游和谢可颂接了一个很长、很安静的吻。
第40章 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
从航站楼出来,步行5分钟,就可以抵达地铁10号线。
播报音响起,地铁穿梭而来。闸口打开,展游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牵着谢可颂,跟随人潮进入车厢。
靠近车厢连接处的位置,空着一个双人座。
他们坐下,两手交握,牵到掌心微微冒汗仍不愿意松开。直至车厢渐渐挤满,他们才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傻,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手从对方那里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