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18)
“好,你发我看看。”谢可颂脸上木然,声线如沐春风,“这次物资是我们新来的小朋友负责的,还不太熟悉,给你添麻烦啦。”
对方:“没关系,都要适应的嘛。”
谢可颂接着道:“我帮他问问,你们这边有没有规范的比价流程,他也好学习一下。”
公司那么多员工,总有人从供应商那里揩点小油,更过分点,去外面注册个公司,自己当自己的外包,打一份工拿两份工资。
一套比价流程牵扯到多少上不了台面的事情,成本部门怎么可能自己主动规范。
对方立马改口:“没事没事,我礼拜一跟营销总核实一下,没问题就马上给你们批。”
谢可颂:“辛苦。”
对方挂断,谢可颂仿佛还没从那通电话中抽离,维持这手举勺子的姿势,眉心微皱。
勾心斗角谢可颂不是不能做,他很少用,不喜欢用,觉得效率低下又耗费精力。谢可颂经历尚浅,依然对很多事情保持顺从但不认同的态度。
展游能猜出谢可颂在想什么,他就着谢可颂的手再吃一口,“挺好的,小孩子应该吃淡点”,轻而易举地揭过,就当没听到。
制作过程到了末尾,接下来就等蛋糕出炉,上霜装饰。
谢可颂从冰箱里搬出一罐自制希腊酸奶,摆在台面上,转身注视烤箱,闷声不响地用后脑勺对着展游。
“生气了?”背后传来展游的声音。
“没有。”谢可颂说。
展游收回探究的目光,垂目思索片刻,有点没办法地笑了一下。
烤炉短促地“叮”,南瓜蛋糕新鲜出炉。
蛋糕胚顶部供出漂亮的弧度,热腾腾,像一个枫糖色的松软枕头。
“部门不同,我没有资格管的。”展游解释,声调轻柔,有点像哄骗,“没出什么大事的话,你们柏总也不会管的。”
“理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谢可颂懂。他毫无愠色,给蛋糕抹酸奶顶,坦诚地剖白,“我不擅长虚与委蛇,很消磨人。”
展游附和:“嗯”。
谢可颂又说:“如果工作要求的话,我也会学。”
情绪会消耗精力,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
谢可颂尤其容易累,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好像一个只能容纳5毫升液体的迷你量杯,1毫升给生气,1毫升给焦虑,还有3毫升给事情顺利解决的成就感。
谢可颂简单收拾一番台面,从冰箱中拿出蓝莓,一颗颗装点在蛋糕上。
他五官偏薄,低眉敛目时气质宛如一把闪着白光柳叶刀,精准、冷静、细致,跟先前开会时运筹帷幄的状态如出一辙。
“做甜品跟工作一样,每个烤箱的脾气各不相同,每种酵母的发面效果也有微妙的差别。”谢可颂缓道,“面团出缸的温度,奶油打发成膜的状态,室内的温度……巧克力回火时就算差一摄氏度,都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他摆好最后一颗蓝莓,神色柔软:“我喜欢看面包蓬松起来的样子。”
“你喜欢你的工作。”展游说。
“我不讨厌我的工作内容。”谢可颂顿了顿,决定对展游讲实话,“但工作里,还有很多工作之外的东西,那个我不喜欢。”
“嗯,我也不喜欢。”展游认同。
不管事实如何,展游暂且选择站在谢可颂这边。他喜欢有自己立场的人。
所有工序就此结束。
初秋的酸奶南瓜蛋糕,山药苹果泥夹心。水果香气从每一个气孔中漏出来,洋溢在空中,一片片,像枕头里飞出亮晶晶的羽毛。
临时做的周岁蛋糕远远超出展游的预期。谢可颂比展游想得还要好。
谢可颂打包完,脱掉手套,皮肤被泡得微微发白。又有消息进来,展游看到脱口而出:“徐稚找你。”
谢可颂:“说什么?”
展游学人讲话,造作:“小谢哥,尼克就知道6块6块,有本事他自己做啊!”
谢可颂:“你帮我……”
话到一半,谢可颂琢磨出不对劲,瞅瞅自己空空的两手,把手机从展游掌中抽出来。
他给徐稚发“你跟我抱怨可以,别去找他对线”,打完字,顺便翻翻之前的聊天记录,发现展游半小时前给徐稚发了一个“小猫拍拍”的安慰表情。
这是谢可颂第一次给徐稚发表情包,徐稚受宠若惊,连刷了好几屏激动表情包。
谢可颂不悦:“你发表情包做什么?”
展游对答如流:“输入完微信自己跳出来的,我不小心点了一下。”
两小时过去,展游头顶那撮头发依然迎风挺立。他毫无自知,还点着屏幕妄图说服谢可颂表情包“蛮可爱的嘛。”
谢可颂希望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心痒,忍不住出手按了一下展游头顶。
这下服帖了。
“这是……”展游想了想,“打了我一下?作为惩罚?”
“你有毛病啊。”谢可颂收敛着骂。
第10章 唱生日歌时记得听自己的声音
“小谢——”
谢可颂闻声,探出窗外,朝下眺望。
展游如同一个正在城堡下等着朱丽叶幽会的罗密欧,站在楼下冲谢可颂热切招手。
“下来了——”谢可颂回,急匆匆地提蛋糕锁门下楼。
十分钟前,趁谢可颂进行最后的蛋糕打包,展游回公司车库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捎上容光焕发香喷喷的小狗,返回谢可颂家。
一出楼,谢可颂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特斯拉,好几年前的型号,现在落地大概只要二十几万,跟展游的职级和收入完全不匹配。
违和感浅浅浮上心头,又飞快散去,奇事发生在展游身上就会变得合理。总之,谢可颂只要把蛋糕完好地交到展游手里就行,之后他的美妙双休日即将到……
“现在过去刚好能赶上。”展游抬腕看表,恰好闪避开谢可颂交接的动作。
谢可颂依旧抱着蛋糕:“哦,啊?”
展游打开车门,麻利迅捷,半推半请地把谢可颂按进座位,自己坐进车里,挂挡油门一气呵成。
特斯拉“嗖”一下飞出去,快得像车尾部装了强力弹簧,把富贵的汪汪汪汪留在原地。
夜幕降临,汽车平稳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路灯亮光一道道扫过谢可颂膝头上的蛋糕礼盒,富贵把头卡在前排两个座椅之中。
展游不张嘴的话,谢可颂不可能主动开口,他们一路无话,静得只有引擎隆隆。直到半途开进一个隧道,展游忽然问谢可颂:“你晚上有空吗?”
谢可颂余光瞥他:“这种话应该在我上车之前问我。”
展游:“那你就会讲,你晚上还有事。”
谢可颂不置可否,偏头看窗外。
“你不是那种不会拒绝别人的类型。”展游目视前方,“如果你真的不想去,你不会还在这里,对吗?”
展游说中了,如果想把谢可颂从两点一线的生活节奏中拽出来,确实需要少许强硬。
谢可颂不讨厌跟展游呆在一起。展游有点怪,总是干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又经常给人快乐,好像一部没人剧透过的推理电影,让谢可颂提心吊胆,也让他忍不住继续往下看。
静了一阵,谢可颂说:“我比较怕麻烦。”
“都是你见过的人,不会为难你。晚上我送你回来。”展游笑了笑,“你让我很惊喜,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让大家看看做出这个蛋糕的人。”
霓虹灯光倒映在谢可颂眼里,转了一圈。他目光偏移,默不作声地打量展游的侧脸,从眉弓描至下巴尖,似乎在判断展游话语的可靠程度。
展游任其审阅,戏谑道:“小谢,你现在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谢可颂:“没有。”
展游顺着猜:“嗯……得了便宜还卖乖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