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8)
谢可颂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杯温水,一杯可乐,”谢可颂没少跟下属一起加班,每个人爱吃什么记得一清二楚,“还要一片草莓奶油蛋糕。”
展游喜欢热闹,坐上高脚凳,手支着脑袋观察谢可颂和酒保互动,多管闲事,“要不要试试这里的新酒单?”
“我不喜欢喝酒。”谢可颂接过托盘,头也不回地走去距离展游最远的吧台座位。
杯碟轻轻磕上桌面,徐稚闻着味道挪过来,一如既往先问“小谢哥吃不吃?”
谢可颂对甜品的味道要求很高,不轻易尝试。他第一百次摇头,说:“我不喜欢吃甜食。”
徐稚吞一大口蛋糕,指着电脑微信聊天框,报备:“外包发修改好的样图来了,我觉得没问题,小谢哥再看一眼。”
谢可颂眼睛尖:“倒数第二段开头yth的y自动大写了,其他没问题。”
“啊?哦。”徐稚边回消息边问,“说起来,为什么我们公司叫yth啊,之前员工培训也没人解释过……”
徐稚中气十足,展游和酒保原本在轻声交谈,闻言,双双被吸引过去。
谢可颂没工夫注意旁人,抿着玻璃杯,讲话时在杯壁上呵出白气:“不清楚,坊间相传应该是youth的缩写。”
徐稚:“公司文化朝气蓬勃的意思吗?”
谢可颂搪塞:“大概吧。”
插曲结束,谢可颂和徐稚各自办公。
酒保调完一杯鸡尾酒,推给到展游面前,表情揶揄。展游托着脸,弯弯嘴角,流露出一种怅惘与尴尬并存的神色。
他依旧拥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眼下却挤出浅浅的泪沟,弯弯一道,像树的年轮。
时间流逝,黑胶唱片一圈圈地旋转。
音乐奏到尽头,唱片被酒保拿出来,重新换上一张新的。
终于,徐稚一关电脑:“小谢哥,我活动策划草案发你微信了。”
谢可颂:“好,我来整合,你先回去吧。”
“下班下班!”徐稚舒展地伸个懒腰,眼珠子一转,趁谢可颂浏览PPT的功夫,偷摸着蹲到之前那个人类狗窝前。
“那个——”徐稚嘴巴比脑子先动,“展总?”
展游当然看得出来徐稚想干嘛,大手一挥:“躺吧!”
徐稚大喜过望,张开双臂,以泰坦尼克号里露丝的经典动作,直直朝后倒去。身体像一粒豌豆“噗”地掉进云朵般的绵羊毛里,轻轻下陷,安心温暖。
徐稚左右打滚,过足了瘾,要爬起来,一打摆又摔回去。他仰天感叹:“好邪恶的人类狗窝。”
没人救徐稚。谢可颂很无语,展游朗声大笑。
酒吧房门再开再合,先前在门口遇见的花衬衫男人去而复返,优哉游哉朝展游那里走,手里拿着一瓶农夫山泉。
顿时,他脚趾踢到了什么东西,分量不轻。
“什么玩意儿?”花衬衫一低头,眼前大变活人,“小同学躺在地上干什么?”
徐稚现在也不怵他,求助:“起不来。”
花衬衫:“哈哈。”
花衬衫力气很大,徐稚随便就被他提溜起来。
徐稚双脚站定,手机待办事项提醒他电影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开场,他一拍脑袋,跟谢可颂打声招呼,收拾好东西飞速撤走。
花衬衫吹了声口哨,哼着走调的曲,坐到展游身边。
酒保正洗着杯子,鼻尖耸动,朝花衬衫摊开手掌,十根白皙纤长、湿漉漉的指头直戳花衬衫门面。
花衬衫汗流浃背,强装淡定:“干嘛?”
酒保:“拿出来吧。”
花衬衫:“我就下去买瓶矿泉水。”
酒保:“我这里没有水?”
花衬衫给展游使眼色,想让他打掩护。展游落井下石,拆穿:“行了,这烟味谁闻不出来。”
“我都在室外蹲这么久了,怎么还……”花衬衫嘀嘀咕咕,把兜里的半包烟上交给酒保。
酒保曼妙一笑,香烟泡水,捏皱,甩入垃圾桶。
在花衬衫的惨叫中,谢可颂把整合好的ppt发到群里,@莫总。他闭目养神等了五分钟,没见回复,再瞥一眼电脑角落的时间,五点二十六分,还差一个小时就到正常下班时间。
谢可颂今天的活已经干完了,明天的活明天再说,反正工作永远都做不完。他很想回家,但怕莫总要拉后台数据,需要公司内网权限,于是决定等到六点半。莫总再不回,他就走。
吧台上方的吊灯微微转动,亮光满溢而出,倾洒下来,像两个亮灿灿的鸟笼,分别罩住在场的两拨人。
展游三人,笑声迭出;谢可颂形单影只,捧着手机玩消消乐消磨时间。
谢可颂的体力条很短,上班占据掉他绝大部分的精力,剩下的时间只能浑浑噩噩度过。
他刚工作时也想过下班后找点事情干,就跟之前在大学读书时一样,办了健身卡,报了乱七八糟的网课,结果一下班只想回家躺着。
与工作无关的书看不进脑,追剧觉得无聊,刷短视频嫌弃太吵。谢可颂最喜欢的游戏是开心消消乐,随拿随放,输赢不管,体力用完正好睡觉。
“小谢,在忙吗?”
背后响起展游的声音,谢可颂下意识摁灭手机,扭头:“嗯。”
展游似笑非笑。
这下谢可颂确信展游看到了他在玩什么了。谢可颂总不能对公司高管发作,耐着性子:“在等我领导给我回复。”
“哦,那在你等的时间里……”展游拍拍谢可颂的背,点了点酒保和花衬衫,“要不要加入我们?三缺一。”
酒保旋转开关,两道灯光并为一束,随着谢可颂和展游的行走轨迹,从吧台这头晃去那头。
“我不会打麻将。”谢可颂说。
“不打麻将。”
“斗地主玩得不好。”
“不斗地主。”
“那你们?”
谢可颂半推半就地被展游摁在座位上,一抬眼,花衬衫三下五除二铺开地图,酒保把四颗小棋子摆到终点。
展游干最脏的活,手势娴熟地给他们发钱,每个人一万五。
“我们玩大富翁。”展游铿锵揭秘。
大富翁,老少皆宜的房地产游戏。规则通俗易懂,对小学生来说刚刚好,对上了一天班的打工人来说确实有点复杂。
谢可颂兴致缺缺,展游摩拳擦掌,即将转动骰盘。
“等等。”花衬衫插嘴提议,“我们不赌点什么?”
酒保端着四杯鸡尾酒过来,温声问:“赌什么?你赢了就不用戒烟?”
“我也没这么说……”花衬衫偃旗息鼓。
展游沉思片刻,走到吧台后的留声机旁,拨开唱针。
室内忽然悄静,其余三人齐齐打量他。
展游挑起嘴角,慢悠悠走到三人背后,像鼓励球员上场的教练那样拢住他们。
“赢到最后的人决定今晚放什么歌,怎么样?”展游说。
花衬衫感叹“还是你会玩啊”,酒保莞尔一笑,附和说好。谢可颂以为展游指酒吧的背景音乐,满不在乎地跟着点头。
大富翁游戏正式开始。
花衬衫先转骰盘,点数加起来是8。他提着棋子往前走,嘴上闲不住,问展游:“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和小谢?”展游说,“他就坐我对面,前两天收拾工位的时候认识的。”
“就坐我们对面?”花衬衫说,“我怎么不认识?”
展游:“你又不在工位干活。”
轮到谢可颂骰点,他手指拨了一下转盘,轻而易举地进了监狱。
暂停三回合。谢可颂心上泛起一阵微妙的轻松。
“呃……用50块换自由身?”花衬衫问。
“不,我等等看。”谢可颂斩钉截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