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76)
柳白桃笑笑,背过身,讲空杯子放回原位,口中飘出一句轻语,好像在说“展游运气真好。”
伴着慵懒的爵士钢琴曲,键盘敲击声继续。
柳白桃难得闲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同样坐到吧台边,轻手轻脚地把文件夹里的东西倒到台面上。
那是一堆纸屑,褪色的英文油墨字浮于其上,隐约可见。
柳白桃慢慢翻找,细细辨认,运气好,碰到原本相邻的两片,就用胶带把它们粘起来。他似乎打算复原纸张原本的样子。
东零西碎的,柳白桃已经拼接完三分之一张纸。
“能帮我看看初稿吗?”谢可颂将电脑侧过一个角度,朝向柳白桃。他见对方正聚精会神地埋着头,改口,“你在忙吗?那先等你……”
“没事。”柳白桃停下手里的活,指尖搭上触控板,“嗯……我看看。”
事业部例会,照道理不用特别费心,毕竟谢可颂跟展游开过数不清的会,日常议题早已烂熟于心。
只是这回正好遇上一个特殊的项目节点。
展游投资的某个地块分析决策软件,近期准备投放市场。谢可颂需要跟投资委员会一起讨论上市策略。
“能看出来,你偏向推迟进入市场。”柳白桃总结,“等两个月后,软件功能更加丰富,再分包给零售商正式投放,对吗?”
谢可颂点头。
柳白桃想了一下,问:“你有没有给展游看过?”
“还没。”谢可颂说,“我最近很少跟他呆在一起。”
展游这两天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本来月底临时出差,一部分工作就赶着往前挪,更别提最近展游沉迷恋爱,还要专门腾出时间跟谢可颂约会。
他对谢可颂承诺过“不带手机、不带电脑、没有工作”,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不过我有问过他。”谢可颂说。
柳白桃:“他怎么说?”
谢可颂回忆道:“他说……”
大概是上周的某个深夜。展游的房子里。
谢可颂洗完澡有点饿,去厨房做了一杯热可可,顺便把笔记本带出房间,戴着耳机加班,写上市策略的大纲。
不知过了多久,谢可颂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拥住。
一阵的热气扑来,携着洗浴香氛的水果味。
“回来了?”谢可颂打字的手没有停,分神扫一眼电脑上方的时间,“今天比平时晚一点。”
“嗯。”展游下巴搭在谢可颂头顶上,像在玩叠叠乐,又问,“你怎么还不睡,在做什么?”
“在写替你开会要用的大纲。”
谢可颂从展游怀里挣脱,扭过身体,问:“你对上市策略……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展游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笑道,“我说过的,这次你来做决策,我全力支持你。”
他说完,哼着轻快的小调,拎起谢可颂喝完的杯子,拿去水槽清洗干净。
……
“展游好像没打算管这件事。”谢可颂陈述。
“这样啊。”柳白桃给谢可颂批注了两个在线文档的超链接,解释,“我最近收集到的业内竞品上市计划,还有消费者动态,你可以参考一下。”
谢可颂打开表格预览,说:“谢谢。”
“能帮到你就好。”柳白桃托着下巴,笑眼看人,“我和小青都很支持你。”
“吱呀——”
休息室厚重的木门开合。
“渴死了,给我做奶茶。”柳青山人未到声先来,抱怨,“被葛洛莉娅姐姐抓去充壮丁,讲了一下午的话。”
柳白桃站起来,回到吧台内,边拿茶叶边问:“又去当心理健康姐姐了?”
“呵呵,”柳青山冷笑,“劳动合同还有半年到期,要是我到时候被展游裁了,就去公司门口摆摊……”
“给打工人算命?”谢可颂接口。
“打工人的命还用算?”柳青山夹着嗓子说,“瞧您这面相,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至少工作到65岁不是问题。”
说完,柳青山坐到谢可颂身边,给酒吧切了首歌。她喜欢摇滚。
“小青,你帮小谢看看他开会要用的文档。”柳白桃忙着给妹妹调奶茶,“就是那个决策软件的上市策略。”
“行啊。”柳青山爽快答应。
她搬过谢可颂的电脑,浏览了三分之一,目不转视地问:“这个思路……你有没有给展游看过啊?”
柳青山问了跟柳白桃一样的问题。谢可颂心生疑窦:“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
柳青山抬手,抽出插于发间的水笔,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她随便取来一张纸巾,列出谢可颂文档的大纲,调整结构,并增删了几个小点。
“不仅没问题,其实你做得蛮好的。”她给谢可颂改完,好奇道,“这个完成度,你准备了多久?”
谢可颂将纸巾上的字敲进文档:“嗯……近一个礼拜吧。”
“天杀的资本家,就不能早点给你布置任务?”柳青山掏出自己的电脑,把以前做过的案例打包发给谢可颂,唏嘘道,“小可怜,没少熬夜吧。”
谢可颂毫无波澜:“还好……收到了,谢谢。”
“小谢看着好像是瘦了。”柳白桃下巴尖指了个方向,“柜子底下有体重秤,要不要测一下?”
“不用了……”谢可颂眼下青黑愈发浓重,声线虚弱,“我最近……有点抗拒知道自己的体重。”
对话间,经典珍珠奶茶被递到吧台上。
柳青山大吸一口,眼睛一转,瞧见柳白桃身旁的那摊纸片,问:“你在干嘛?”
“准备礼物。”柳白桃回答,“那家伙不是快过生日了嘛。”
“谁?”柳青山回想,了然,“哦,老杜啊。”
“谁过生日?”有人插话。
背后木门再次开合。
在众人的注目下,柏继臣牵着一个颇为眼熟的小姑娘走进来。
“杜成明。”柳白桃回答,主动问,“喝什么?”
“金菲士吧。”也只有柏继臣上班会摄入酒精。
柏继臣把小朋友抱上高脚凳,拍拍她头:“来,叫人。”
“叔叔阿姨好。”小朋友乖乖打招呼,见到谢可颂,另外说,“哥哥好。”
这个小姑娘谢可颂也认识,之前在那场爆炸的示范区开放活动上见过,柏继臣的侄女,柏望舒三句话不离的小孙女。
谢可颂对小朋友笑了笑。
“我爸有事要办,先一步去B市了,”柏继臣解释,“然后我弟弟一家……”
“你别说了,我懂,总之这两天你带孩子。”柳青山嚼着木薯珍珠讲。
柏继臣心累地点点头。
酒还没端上来,柏继臣熟门熟路去到酒吧唱机旁,换了一张唱片。
在勃拉姆斯的第二交响曲中,柏继臣举止翩翩,将衬衫袖子折到手肘。他闲着也是闲着,帮展游照看谢可颂,问:“你们现在到什么进度了?”
柳青山主动跟他调换座位,说:“内容我看了,挺好的。现在就差……”
“还需要纠正一下英语表达。”谢可颂朝向柏继臣,“麻烦了。”
最后的问题是语言。
谢可颂读的应试教育,大学毕业英语也只能高分通过考试;柳白桃和柳青山在国外工作多年,听说写都流畅;只有柏继臣和他的小侄女,一出生就接受双母语教育。
语言有时候算得上是一种阶级差距。
于柏继臣而言,校对文档,不过是把文字从头到尾通读一遍。他一行行往下念,帮谢可颂调整语序,替换单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