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乐时间(146)
展游也凑过来,跟谢可颂脸颊相邻。
“小谢。”展游说。
谢可颂眼睛盯着屏幕:“嗯?”
“如果我今天没有拉住你,你还会来聚餐吗?”
“不会吧。”
展游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视频结束,众人归位。
谢可颂扫了眼展游淡漠的表情,问:“所以……你是为了这个生气的?”
“不是。”展游重新拿起筷子,烫着肉问,“不过我更好奇,你最后为什么还是答应来了呢?”
你抓我来的。谢可颂想,又意识到自己心里有几分心甘情愿,于是干脆不回答。
聚餐继续,大家有说有笑。
谢可颂和展游坐在一起,大腿偶有擦碰,上半身却各朝一方,跟不同侧的朋友讲话。
“老板,市场那边说今晚就可以开始……”柳青山瞥见谢可颂,自知失言,“哦,不说工作,不说工作。”
展游摆摆手:“嗯,辛苦了。”
“让市场那边再等等吧。”谢可颂突然接话,“明天我再去找他们聊聊。”
展游说谢可颂今天不喝酒,谢可颂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展游给谢可颂夹菜,谢可颂调换了他们两个的饭碗;展游迁就谢可颂,在下班时间不提工作,谢可颂……
倒也不是真的想加班。
既然谢可颂主动开口,柳青山再无顾忌:“小谢有什么建议吗?”
“我希望问卷设计,以及最后的分析报告,能由我手下的人来完成。”谢可颂说。
“可以是可以,”柳青山问,“但为什么?”
其余人注意到他们的讨论,频频瞩目。
谢可颂进食的动作停了停,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把一颗鹌鹑蛋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完,才开口。
“我怕结果变成,市场努力做数据支持展游的想法。”谢可颂解释,“数据是客观的,但问卷设计和结论是可以有倾向性的。”
“不会。”展游讲,“我会上说过,这都是我主观判断,如果调研发现不对,那我们就换方向。”
“那你就不应该把你的结论说出来。”谢可颂反问,“你的想法会左右员工的想法,你难道不知道吗?”
嚯,又来了。开会吵也就算了,怎么下班吃顿饭也要吵啊?
众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展游大半个身体朝向谢可颂,垂眼俯视,“那又如何?我相信他们的专业水平,也相信他们会纠正我。”
谢可颂也转过去,膝盖直跟展游的打架。他仰着下巴陈述事实:“谁会纠正你?打工而已,老板说什么做什么就是了,为什么要冒头承担多余的风险?”
展游反唇相讥:“你的意思是,哪怕船撞了冰山,这些人都不会吭一声,是吗?”
没人出声。
大家掏掏耳朵,埋头各吃各的。
静了几秒,谢可颂吁出一口气,哑声道:“说不过你。”
展游安慰时习惯摸谢可颂的后脑勺:“我不是要跟你辩论……”
“说不过你,所有人都说不过你,你能把他们都搞得服服帖帖的。所有人都是你思想的延伸,运行起来效率极高,可是……”
“啪”的轻响,谢可颂打开展游伸过来的手。
他紧盯着面前人,缓缓道:“可是一旦你判断失误,会导致什么结果……我们现在不都已经很清楚了吗?”
展游愣了愣,规规矩矩地把手肘放回桌面。“好,没问题,听你的。”他看似妥协,“我会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你。”
谢可颂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是……”展游扯出一个游刃有余的笑,眸色渐深,“你能保证你不会被我影响吗?”
仿佛被一个无形的枷锁箍住脖子,谢可颂喉结动了动:“不会。”
“不会吗?”展游追问,“你就不会对我偏心吗?”
谢可颂咬牙:“不会。”
“为什么不会?”展游蛊惑道,“你对我,跟别人对我……有什么不一样吗?有这么不一样吗?”
展游慢慢低头,领带滑落到谢可颂的腿上,层层折叠。他不断越界,最后悬停于谢可颂的鼻尖正上方,笑了笑。
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展游眼里流淌着属于捕猎者的锐利锋芒。谢可颂怔怔望着,膝上的手掌紧收成拳。
“怎么不回答我?”展游的气息喷在谢可颂脸上。
“我……”
“嗯,你。”展游打断,笑眯眯重复,“你脸有点红。”
谢可颂额角的青筋弹了弹。
原本说工作说得好好的,展游为什么偏要掺点别的什么进去?加班本来就烦,更何况和毫无意义的拉扯,简直让谢可颂身心俱疲。
谢可颂烦不甚烦,一把拽住展游的领带,扯着对方低头。两个人的鼻尖堪堪相触,展游脸上生出一丝诧异。
“小谢……”
“不要打断我,”谢可颂强硬道,紧了紧手里的领带,“听我说完。”
猎人和他的猎物瞬间颠倒了位置。展游适应得很快,笑意盎然,举起双手投降:“你说。”
最脆弱的地方被谢可颂握在手里,展游却毫无紧张感,几乎让谢可颂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永远也没办法赢过他。
谢可颂嘴唇蠕动,话到嘴边反倒搁浅。
背后,众人忽又爆出一阵揶揄的笑。
葛洛莉娅和钟熠不知又闹出了什么滑稽事,谢可颂和展游无暇顾及。
小谢,你能不能成为展游的标准?那天葛洛莉娅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试试吧。谢可颂浅吸一口气,当全场第一个,在工作上挑战展游权威的人。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后悔,如果当时我状态更好一点,做事多看一眼,我们现在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谢可颂提起他心理状态最糟糕的那段时间,十分平静。
一句话就打破了展游的防线,他失去伪装,满目疼惜:“你不要自责……”
“但现在我觉得,我们两个的责任,五五开吧。”
争执中,展游胸前的领带夹错了位。
谢可颂负起责任,松开展游的领带,冷静地抽掉歪了的领带夹,重新给人别上,动作细致而漫长。
“你很厉害,这是毋庸置疑的。”谢可颂的呼吸打在展游下巴上,“但我认为,你不该给所有人一种错觉,你的结论总是对的,所有人只需要跟着你的脚步走就能万事大吉。”
他帮展游别好领带夹,才抬眼与展游对视,缓慢而清晰地讲:“你不需要替别人背负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也有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不是吗?”
谢可颂说完,不看展游的表情,朝向方才笑作一团的朋友们,试图加入:“你们刚刚在笑什么……呃。”
似乎很不满意谢可颂的注意力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展游攥着谢可颂大臂,将人拉过来。
谢可颂骇然,本能地挣了挣,手肘打到桌上的玻璃杯,哐嘡,啤酒哗啦啦地撒到展游的大腿上。
动静颇大,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不碍事,你们聊你们的。”展游两三句话把人打发完,回眼一看,谢可颂扯了几张纸巾,正准备吸他湿漉漉的裤子。
被打湿的地方恰好靠近展游的裆部,谢可颂意识到什么,停下动作。
“你自己擦吧。”谢可颂说。
“哦,好。”展游去取谢可颂手里的纸巾,没拿到,谢可颂手躲了一下。眼里黯然一闪而过,展游开玩笑:“连纸巾都不想给我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谢可颂:“我……”
“算了,”展游重新抽了几张,不耐烦地擦拭,蹙眉看裤子上满是白屑:“我让人替我买新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