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78)
周止矢口否认,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来佐证。
年敬齐说得对,他要离年锦爻远一点,实际上他们并不合适。
周止只是有点不忍心,在不忍心之外,还参杂了别的感情,悬垂于两人之间。
他想最后再陪年锦爻一次,随后,随后……
第49章
年锦爻似乎听出周止声音里的疲惫,没有纠缠他胡闹很久便挂了电话。
耳边重新陷入沉寂,周止缓缓放下手臂,下意识抚摸了下脸颊,意识到还有一半的笑容留在脸上。
他神情淡了点,放下笑容。
约莫隔了半个小时,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周止听到房间门铃响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下胀痛的太阳穴。
血管顶着很薄的皮肤噌噌跳动,仿若有根细又长的银针刺下来,搅得头脑一团黏稠。
“嘶——”
周止吸了口热气,撑着发酸的身体走过去开了门。
一个半人高、矮圆又胖的外卖机器人静静停在酒店门外。
许是房客很久都没有输入房号,滋滋地轻微扭动圆润的身躯,用稚嫩的电子音,机械地提醒:“不要忘了输入房间号哦,请帮我关上舱门,谢谢!”
在它的提醒下,周止反应慢半拍地输了房号,取出一个塑料袋。
他没有点过外卖,皱了眉,但还是贴心帮机器人把舱门关好。
它滋滋又扭动两下,屏幕上的表情变为【\(^o^)/】,慢吞吞地走远了。
在深红色的地摊上,那个逐渐远去的很小的机器人看起来就像一只行动迟缓的白色羊驼。
周止还锁着眉心,提着袋子关了房门看了眼小票。
药店送来的感冒冲剂与一些应对季节性流感的药剂。
不用想,周止也能猜到是谁送来的。
只是他不知道年锦爻究竟是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他出来住了酒店,有些被气笑,周止舔了下软腭,重新拿出手机准备发消息。
果不其然,在他发消息去质问年锦爻前,周止的手机就短暂响了下。
跳出一条刚刚送达的简讯——
【记得吃药,必须在去香港前好起来[发怒]!不是故意跟踪你的,你车上也没有gps[委屈]】
周止冷嗤了下,不愿去追究年锦爻的事情,他喝了药就躺会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后面一天,周止怕传染外人,都窝在酒店里办公,线上远程陪文萧对了部分戏份。
周止与他详谈后才知道,文萧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新生,连带着原先何维的身体与十余年的记忆共同生活了四年之久。
在起初很长一段时间内,文萧甚至误认为他确实就是何维本人,而非文萧,只是妄想过重,精神产生了病态般的影响,混沌很久,直到近两年才慢慢厘清各种事由。
真正的何维在四年前过劳,累死在狭小的地下出租屋。而文萧竟意外投生到了这个与他恰恰相差一轮,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男孩身上。
就连周止听后都久久不能言语个一二。
文萧的经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自清醒后,他便一直勤于练习演戏,但苦于没有机会,加上何维本身的身体不是很好,导致基本功有所懈怠。
这次与周止重逢,让文萧状态好了很多。
他在视讯中难得开起玩笑,问周止考不考虑重回荧幕,与他演一次对手戏。
没能与周止一同对戏一直是文萧的遗憾。
周止演戏的技巧实在特别,介乎于真实与虚构之间,有时仅需一个眼神,便能将对手演员带入截然不同的情绪之中。
周止苦笑,说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让他演戏。
“演不出来啦……”周止笑着摇摇头,看着摄像头,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夹出很浅的细纹,自嘲道:“早就不会演了……”
文萧读不懂情绪,好巧不巧要去追问是谁要周止重回镜头,周止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在文萧单纯好奇的视线中气赧着脸颊挂断了电话。
周止在酒店一待就待到了临出发去香港的那天。
年锦爻可能确实太闲,在周止出发前就发了短信,说已经在楼下等他。
周止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好行李箱提着下了楼。
熟悉的保姆车停在酒店大门外,周止刚靠近司机便下车接走他手上的箱子。
周止只好先一步上了车。
年锦爻懒洋洋依靠在中排的座位上,周止上车的时候,他正斜斜靠过身体,笑盈盈地望着周止,一直到周止的身影完全填满他漂亮的眼睛。
“你的手,”周止的目光先一步落到年锦爻还挂在胸前的手臂上。
年锦爻把受伤的手从固定带里扯出来,伸在他面前,撇了撇嘴,很委屈的模样:“被不长眼的撞了。”
周止面色看起来很严肃,问他:“做的什么手术?是骨折了吗?”
年锦爻看他不上道,抬了下手臂,修长的手指很轻且快地触碰了下周止的嘴唇,他不算心满意足地说:“没有骨折,一点擦伤而已,不要紧。”
周止紧紧皱着眉,不放心,抓着他的手看了一下,确定年锦爻嘴里说的是实话才准备放手,但他的手还未松开,就再度被握回年锦爻手中。
周止愣了愣,目光落在年锦爻包扎着纱布的手指握紧的手背上。
年锦爻蛮不讲理:“从今天到明天回来,你要完全听我的话。”
周止刚要开口反驳,他便顺杆子爬了半高,不管不顾地强硬道:“驳回一切理由。”
年锦爻耍赖的本事一流,周止若不答应,恐怕他便要撒泼打滚。
最终,周止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挣扎,任由年锦爻扣住他的手。
红白航班在高速冲刺中,轰然驶上碧蓝云天。
连绵的高层云堆叠,短暂地遮挡太阳,光线冰冷而明亮,透过机窗,周止看到灰蓝色的天空,比往日要更加暗沉一些。
或许有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白菓》首映在夜晚八点半开始,飞机落地维多利亚港机场的时候堪堪下午两点四十三分。
年锦爻牵着周止的手臂,大鸟依人似的,固执地傍在他身侧。
周止甩了几下都没把人甩掉,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再三警告年锦爻做好伪装。
年锦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不肯亲自动手,周止只好从助理手上接过墨镜和鸭舌帽。
在把帽子扣上去前,几乎是习惯性的,或可以说,刻在身体肌肉记忆深处的,周止惯性地替年锦爻压平额前翘起的浅粉色的碎发。
年锦爻因为他熟稔且亲密的动作忍不住得意地冲周止扬了下眉,好生得意地盯着他。
周止无奈地捏了捏他下巴:“你啊,以后可——”
他忽地说不下去了,放淡了笑,把手收了回去。
年锦爻凝视在他脸上的视线顿了下,眼角有一瞬的平直,但很快被他重新翘起,看着周止,露出一个迷惑众生的笑容。
刚出海关,年锦爻便说他饿了,凑到周止脸旁,用漂亮且看起来艳丽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盯着他,问周止想吃什么。
周止一切都好,听从年锦爻的想法。
他在绝大多数时候对年锦爻几乎是百依百顺。
当走出机场,独属于维港的咸湿海风拂面的瞬间。他们仿佛回到很长时间以前的某个时刻。
周止想起,在《白菓》还未泄片,电影正处于初期,年锦爻也曾像现在一样带周止搭乘一架客机落地维港。
模糊的记忆随海风,飘飘扬扬飞入思绪。
周止依稀记起他们曾在傍晚在一家酒吧喝得烂醉,随后漫步九龙,街头的霓虹灯箱闪烁着跳跃,年锦爻牵着周止的手,带领周止在人潮拥挤的港岛街头肆无忌惮地,朝仿佛杳无尽头的前方奔逃。
潮湿咸腥的海风弥漫整座狭小的岛屿,年锦爻骄纵的、无忌惮的、无忧无虑的、悦耳可爱的笑声在风中传遍港岛的每个角落,也纳入周止的耳蜗,撞入周止狭长的、古典的、禁锢着紧绷着的浅色眼眸。
年锦爻那时候问他什么来着?
周止都快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