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26)
周止愣了愣,朝文萧看一眼,对上文萧苍白的脸,缓缓坐下去。
这时空气才稍松动,导演又怪他侄子:“讲话那么难听,我让你妈回去好好收拾你。”
年锦爻翻着剧本,没有理人的意思。
周止傻呵呵地乐,看着文萧:“我年初看过小文的话剧,《蝴蝶夫人》里的宋丽玲,演得真的很好。”
文萧很惊喜的模样,但也害羞,看着周止的眼睛都发光,脸红得吓人,声音喏喏的:“谢谢学长……我也看过您的话剧,之前话剧社的《赵氏孤儿》和《生死场》我都看了好多遍录像带。”
导演说他们师兄弟二人可算是见面了。
周止笑着刚要开口,肩头一沉,他话音稍顿,微微扭过脸去,看到年锦爻靠上他的肩头。
副导也推门进来了,其余人聊得热火朝天,好像完全没留意到这头的动静。
周止压低了声音,小声拖长语气,调侃着逗他:“又怎么啦——少爷?”
年锦爻看着剧本,目不斜视,让他闭嘴,“我累。”
周止只好忽略身上的重量,与心口沉闷又加重的跳响,笑着加入一旁的对话。
他的声音低沉,笑起来先从喉咙里滚出沙哑的震动,钻到耳朵里,敲着鼓膜,嗡嗡地震。
年锦爻翻剧本的手顿了顿,撩起眼皮看上去想让他不要笑了,抖得他看不了剧本,但目光里纳入周止线条凌厉的下颌。
周止身上的皮肤很白,被冻着了,嘴唇微微发紫,唇珠突起来一点,与眼角的黑色的痣同样圆润。
年锦爻下意识抬手,轻轻摸了下周止的脸颊。
周止还在和人讲话,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话头顿在嘴边,唇角的笑容也颤抖了,但讲话的声音没有停下,他眨了下眼,忽视了年锦爻很轻、很轻,轻到足以忽视的抚摸。
快十一点了,导演赶他们回去睡觉,大清早又要接着拍戏。
文萧与周止并排走着,聊了两句对某部文艺片的见解,两人聊得十分投机,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文萧是标准的南方人样貌,身子骨很薄,腰肢看起来也很细,有种很轻松就能把他单手揽进怀里的错觉。
周止笑着搂了把文萧的腰,让他要多吃点饭。
文萧不好意思地抿唇“嗯”了声。
小孩儿看起来很乖,周止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
文萧的头发是自然卷,稍稍有些长了,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像只膨胀的绵羊。
“周止。”年锦爻在身后淡声叫了下。
周止和文萧聊得起劲,都没听到。
年锦爻视线发沉,脚步停住了,声音更冰冷一下,扬起来道:“止哥。”
“怎么啦?”周止听到了,脸上还带着笑,和文萧一起回过头对上年锦爻的眼睛。
年锦爻的表情一下软了,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语气里有些惊慌:“我的剧本不见了,上面还有很多笔记,怎么办啊?”
他话里很多的无措,像个害怕的小孩。
周止知道剧本上笔记对演员的重要性,一下也严肃了,放下笑容,安慰他:“我去导演房里找找,没事儿啊,肯定不会丢的,就从房里出来的功夫。”
年锦爻抿了下嘴,看起来很担心,在周止经过他的时候转过身,人高马大,但看着娇弱地靠在他身上,闷闷地说:“我跟你一起去。”
“好,”周止让文萧先回去休息,
文萧担心地想问要不要陪他们一起找找,刚张了嘴,就合上了,他对上年锦爻阴沉的视线。
年锦爻在文萧抿嘴后,表情瞬间恢复冷漠,光线未落在他脸上,停在年锦爻身后一些的地方,漂亮艳丽的脸蛋上毫无表情,看着有些瘆人。
文萧想到方才在房里被他勒令换位置的情形,瞬间不敢讲话了。
年锦爻只看了文萧一眼,就回过去,手臂勾住周止的肩膀,周止比他还急,急吼吼地往楼下跑。
周止知道小孩儿做了很多笔记,对演戏的态度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认真几倍。
导演房里也没有年锦爻落下的剧本,让人着急,他让年锦爻快想想方才去了哪里。
年锦爻指着通往巷子的窄门,不大确定地说:“出去透了口气。”
周止还没出去就感觉到冷风吹进来,让年锦爻留在这里等他,当心被风一吹感冒。
贴在他身上的年锦爻靠得更紧,似乎要钻进周止身体里,汲取他身上的热度。
周止哭笑不得,被他裹着走不成路,像拖了千斤巨石。
两个人走得很缓慢,小巷的道具补光灯都关了,只有一盏街灯虚虚晃晃地亮着,又开始下雪了。
雪摇摇飘下来,落到周止鼻尖,把他冻得缩了下脖子,忽地就望到灯光下被雪打湿边角的剧本:“哎!那儿呢!”
他撒丫子跑过去,捡起来拿袖子擦了擦,拍到年锦爻胸膛里,得意道:“马虎蛋,别再弄丢了,不然你准哭鼻子。”
年锦爻抱着失而复得的剧本,很激动,鼻头也红了,吸了两口气,倏地凑过来,在周止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
温热发红的嘴唇、放大的美丽面孔、飘摇晃动的雪花。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突然。
整个过程在周止眼中都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被放慢,很像一种掉帧的拍摄手法,朦朦胧胧、晃晃悠悠,略有些卡顿,在街灯的光晕下,散发霓虹色的光斑。
第16章
“你……”周止心脏猛地一跳,目光有些复杂,大脑几乎不知作何反应。
年锦爻直勾勾地对上他的眼睛,恍然大悟似的:“对不起,我从小在美国长大,忘记了国内不会这样。”
周止怔怔地,说不上松了口气,胸口稍稍平静了,笑着推搡他一下:“这么激动干什么?想亲啊,你周哥这么大方的人,来来来给你亲。”
年锦爻似乎是听不出他的玩笑,犹豫了下,有了要俯身继续亲吻的动作,周止急忙推开他:“别别别,跟你开玩笑呢。”
被他推开,年锦爻撅了撅嘴,看着有些无辜的懵懂,还有些不微不可查的满。
周止故作大咧咧的模样,一甩手:“小样儿,真不经逗。”
年锦爻看着他,不讲话。
周止凡事儿不往心里去,回去就倒头呼呼大睡。
年锦爻洗了澡出来,干发帽裹着头发,完全露出一张无可挑剔的完美脸蛋。
他从一旁的包里拿了个药盒出来,倒了两粒药正要吃,动作忽地顿了一下,轻声走到床边蹲下去,仔细看着周止俊朗的睡颜。
周止的呼吸声不算很大,有均匀的节奏,听久了竟有些催眠的效果,让人眼皮沉了,昏昏欲睡。
年锦爻犹豫着挣扎了几秒,想了想,把手里的药重新放回药盒,抱了杯子和枕头移到离周止更近一些的长沙发上,关了灯,挨着他躺下去。
第二天周止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年锦爻还在沙发上蜷缩着。
他的手脚都很长,但身形纤长,团在被子里有种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周止愣了愣,揉着眼睛去推年锦爻:“锦爻醒醒,你怎么睡这儿了?”
他碰到年锦爻露出的脸颊,有些冰冷。
“嗯……”年锦爻闭着眼,长而软的睫毛抖了抖,还是靠在一起,他眉头皱着,睡不醒。
周止怕出现上次的情况,拿他没办法,嗓音还带着未醒的哑,柔声道:“少爷,快点起床了。”
年锦爻罕见地没有依靠药物就在夜里睡了好觉,他闻到周止身上很淡的柠檬洗发液的味道,有种异常温馨的感觉。
周止隔着被子在他身上拍了两下。
年锦爻期期艾艾地赖床,努力张大眼睛,迷茫地看了他几秒,又自动地关上。
他巴掌大的脸缩在被子里,嘴唇发红。
周止看得有些好笑,凑到年锦爻耳边,小声叫:“醒了吗?少爷?锦爻?小混蛋?”
年锦爻缓慢地撩起眼皮,漆黑深邃的眼眸隔着朦胧,懒懒和他对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