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前(81)
艾西礼目前自己住的帐篷,以及军医官的帐篷还有周围的帐篷都是普通的后勤帐篷,后勤帐篷是所有部队通用,只有医疗帐篷上会有部队编号。
艾西礼需要知道这个部队的编号。
他在帐篷底部摸索片刻,终于碰到了一个微凉的金属物。
是铜牌。
他的手快速在牌子上摸了一遍,微微一顿。
接着艾西礼弓着腰站起身,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回到帐篷后,艾西礼脱掉鞋,重新钻回被子,闭眼调整呼吸。
很快,帐篷帘再次被掀开,而后又重新合拢。
帐篷里的光线再次变暗,艾西礼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他在心里默念着刚刚摸到的那个编号。
那个编号对他来说很陌生,艾西礼进入军队前把帝国的整个军队构成全部过了一遍,他记下了所有的部队编号,甚至包括一部分特殊部队。但是没有。
没有任何编号和他刚刚摸到的编号是一致的。
换言之,这是一个他不知道的部队。
是了。艾西礼在心里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整个帝国军队中,确实存在一个他不知道的部队,或者说,这个部队的编号诞生自他加入军队之后。
在莱赫的暴雨季中诞生的,一个月内席卷战场的叵测存在。
帝国的新型部队。
艾西礼又在营地中带了两天,两天中他思索了许多事,比如他在阿斯塔市遇到的那个“伤患”,这人无异是新型部队的一员,对方那超出常理的身手给艾西礼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阿斯塔当夜他受到爆炸冲击,神智不是很清醒,对很多事记忆不清,因此艾西礼无法轻易判断对方的身手到底有多强。
有一种可能是,这人的身手甚至超过了夏德里安。
纳尔齐斯不止一次说过,夏德里安是机动局最优秀的精英,他的存在对军部而言是百年一遇,很难、或者说不可能再找到这样的人才了。
但是现在这个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就在阿斯塔市。
就在新型部队之中。
艾西礼难以自制地产生了一个猜测——会不会在新型部队中,每一个士兵都是与此类似的存在?
高强度的自愈能力、超出常人数倍的攻击性、还有不死不休的疯狂。
简直是专门为战争打造的绞杀机器。
如此一来,帝国频频取得胜利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如果是这样一支部队,配合合理的火力支援,在一个月内席卷莱赫,并非不可能。
但最关键的问题是——
这样的战士,到底是怎么“打造”出来的?
思索中,艾西礼毫不犹豫地用了“打造”这个词,这种人不可能通过长期训练培养,更像是经过了某种改造。
这种改造并不完全,留有某种后遗症,很可能会对心智造成损害,所以阿斯塔的“伤患”才会显得非常危险,需要驱动安德烈这样的暴徒来抓捕。
同时这种改造价格不菲,所以每一个战士都很珍贵,需要军医随行,及时对意外情况作出处理。
艾西礼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全貌——应该是新型部队中的某个战士,因为改造的后遗症,与大部队失散,不知怎么的跑到了阿斯塔市。阿斯塔市尚未被帝国占领,新型部队作为帝国的秘密武器,决不能让这样珍贵的样本流落在敌人手中,因此帝国出动了安德烈的小队前往“救援”,同时担心半路人死了,又调派了一名军医随行。
至于为什么从其他部队中抽调军医,而不从新型部队隶属的医疗营中直接调人,艾西礼猜测大概是因为人手不够。
新型部队对战士的改造,其中一定涉及某种极其先进的技术,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医生也是一样。
思考到这里,艾西礼只剩下了一个疑问。
在原属部队时,将军对他说过:我收到救援令时,里面似乎有一种暗示,不希望你前往阿斯塔。
为什么会有人不希望他前往阿斯塔?
是不希望他发现新型部队的真相吗?
谁会不希望他发现这其中的真相?
艾西礼尚且不能判断新型部队的存在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战争能够因此结束,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第三天夜晚,艾西礼离开营地前的最后一夜。
凌晨两点,他的帐篷帘子突然被掀开。
“艾西礼军医官。”来找他的人戴着口罩,艾西礼闻到了一股非常明显的消毒水的味道,“有一台手术需要你的协助。”
艾西礼起身的动作一顿。
“我们原先的大夫受了伤,目前行动有困难,我听安德烈说起过,你的医术似乎十分出色。”来人道,“我查了你的档案,你在原属部队也是非常优秀的医生,这种手术对你来说应该难度不大。”
艾西礼:“什么样的手术?”
“情况紧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来人掏出一份文件,“请在上面签字。”
艾西礼接过文件,瞳孔微微收缩。
文件上是一份自愿调令,宣称他自愿从原属部队调入新型部队所属医疗营,最后一页是一份声明,上面写着如果他在医疗营中发生任何不测,都属于殉职范畴,家属可获得阵亡抚恤。
来人递给他一支笔,艾西礼没动。
紧接着,一把枪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现在反抗没有胜算。艾西礼思索片刻,接过笔签字,而后在家属联络栏填上了夏德里安的名字,住址则是他们在慕德兰城郊的家。
“感谢配合。”来人将枪和文件收起来,“请跟我来。”
对方带他进入一顶医疗帐篷,厚厚的门帘一掀开,艾西礼顿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地板来不及拖,上面残留着一滩大血,那显然不是一个人的血。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被拘束带固定着。
“我们费了好的的功夫才将他麻醉。”对方扔给他口罩和手套,“消毒服在左边那个门里,动作要快,他们消化麻醉的能力很强,我们的时间不多。”
“这次我主刀,你在旁边协助。”对方拿起柳叶刀,在灯下看了看,“不要多问,具体情况以后你会知道。”
手术时间不长,对方显然医术高明,并且知道士兵的自愈能力很强,所以下刀的方式和术后缝合都相当粗暴。一切结束后他将手套扔到地上,对艾西礼说:“行了,之后会有人来接收,现在先离开这里。”
他们走出帐篷,对方从门帘上方拉下一道铁门,而后上锁。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岔路口停下,对方递给艾西礼一根烟,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艾西礼言简意赅,“我还住在原来的宿舍吗?”
对方惊讶地一抬眉,接着点点头,“很好,你这样的人才能在这里活得久,我希望短时间之内不要再换同事了。”
接着他给艾西礼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是生活区,空房间随便住,有伤员的时候宿舍里会响铃,到医疗帐篷报道就行,如果铃声是一长一短,就证明有紧急情况,这种时候我建议你做好心理准备。”
“还有。”他最后说,“不要试着离开营地,哨岗配了最好的狙击手二十四小时站岗,他们的枪最远的射程有两公里。”
艾西礼:“是为了保护营地吗?”
“恰恰相反。”对方皮笑肉不笑道,“他们是为了防止一切未经允许的人员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每一天都大同小异,如果不算偶尔发生的紧急手术,几乎和艾西礼在原属部队的日子一样。他注意到一部分被改造过的士兵神智还是清醒的,除了非凡的战斗能力,基本和常人一样,就诊的时候也很有礼貌,甚至会行礼道谢。
但是紧急送来进行手术的病人就不行了,这类人往往伤得比较重,艾西礼推测在重伤时大概会引起发狂反应,像一种并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