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76)
裴越之摇头,“康王世子什么样的人物,也就是遇见了,才随口交待两句吧。”
小段没说话,转过头视线扫过裴再,裴再不言语,低头摸了摸茶杯。
茶杯温度正好,裴再便把茶杯往小段面前推了推,提醒小段喝茶。
小段不让他插手裴越之的事情,他还真就一句话不说了。
小段心里冷笑,面上对裴越之道:“还有件事,我打算叫段谷冬也学学乐理,劳烦你整理出一些小孩子能看得明白的乐理书,先叫她入门。”
裴越之称是,小段便叫裴越之先下去。
段谷冬趴在桌上问:“我要学琴吗?我不想学琴。”
小段敷衍道:“多学点东西又没坏处。”
裴再不赞成,“学得太杂了也不好。”
小段稀罕,“谁能有你学的东西杂,天文地理曲乐百艺,裴大人不是都能说上两句吗?”
“多而不精,不如选定一种,从一而终。”
小段挑眉,“裴再,有些人说话不说话都叫人舒心,有些人说话不说话都叫人不舒心,你猜你是哪一种。”
裴再沉吟片刻,“不如陛下明示,我现在是说话好,还是不说话好。”
小段皮笑肉不笑,“你现在滚出去就最好了。”
裴再行了礼,便往外走。
“等会儿。”小段喊住他,把扑腾个不休的段谷冬扔给他,“把她也带走。”
在小段怀里挣扎着的段谷冬落到裴再手里就安静下来了,裴再并不像小段会纵容她,小孩子在一点上是很聪明的。
第64章
陈郡王被不咎寻了个由头扣押,大理寺监牢还没待够十二个时辰,双腿已经软的走不动路。
不咎连哄带吓,指着当初萧庶人曾经受的刑罚,一一讲解给陈郡王,竟还真的套出了点东西。
“江南的商人和京城之间,有个中间人,原本只是陈郡王家的一个下人,后来被人带走,不知道眼下在何处。”不咎道:“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是个做账的天才,江南那边的银钱到他手里转一圈,再到宗室手中就是清清白白的了。”
“所有的银钱往来都由他经手?”小段问:“能找到这个人是谁吗?”
不咎摇头,“藏得很严,翻遍了府尹里所有的文书也没找到这个人的身契,应该是被人拿走作为控制此人的把柄了。”
小段沉吟片刻,“这样的奇人,明面上看不到,三教九流里或许会有消息。”
不咎道:“那我着人去查。”
他刚要领命退去,宫人忽然急匆匆地进来,回禀说:“谢侍郎遇刺了!”
不鉴的房间里,一盆盆变红的血水被端出来,下人来来往往,屋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小段站在床边,眉头紧皱,裴再站在他身侧。
一枚箭头啷当一声被扔到托盘上,不咎把箭头清出来,手脚利索地给不鉴包扎好伤口。
“万幸箭上无毒,只是扎穿了肩膀,未伤及筋腱,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鉴咬着牙,等包扎好,已经满脸是汗,“我刚要出京,就被这群人拦住。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偷袭我不是为了要我的命,是为了我身上的手令。”
不鉴看向小段:“海门刚传来消息,有几个人拿着假手令弃船逃了。”
小段点点头,“意料之中。”
“不鉴遇袭这件事,有点蹊跷。”不咎看了眼小段,道:“出京是轻装简行,秘密出行,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不鉴的行踪呢。”
小段垂下眼睛,“有人走漏了消息。”
不咎犹豫片刻,道:“听说裴越之近来与康王世子走得很近。”
小段没说话,脸上不怎么好。
不鉴看了看小段,道:“也不一定就是裴越之,陛下对身边的人太宽容了,少不得被人钻空子。至于裴越之,真不是我看不起他,我反正不觉得他能翻起什么风浪。”
不鉴看向不咎,不咎勉强点头,“也有道理。”
小段看了眼不鉴和不咎,叹了口气,他心里知道,就是裴越之。
自裴再回来,奏折大半都是裴再批的,为免生事端,很少有宫人在旁伺候。
裴越之除外,此前他就能接触到小段的奏折,因为小段对他不设防。
一直没说话的裴再终于开口了,“逃脱的那几个人,即刻派人去追,能把他们拦下来最好,拦不住也就罢了。往江南那边散布些消息,就说有人反水,成了陛下的密探。如此一来,就算这几个人能把消息带回去,也没人敢信了。”
不咎看向小段,小段点头,“照他说的做吧。”
他看向不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不鉴已经很久没有见小段这么丧气的样子了,他把裴越之在心里翻来覆去骂了几遍,道:“别把自己整的这么为难,又不是你的错。”
小段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好好休息。”
小段走出房间,屋外寒冷的空气扑面,把脑袋都冻清醒了。小段深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被刮得生疼。
裴再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神色,慢慢道:“或许我又弄坏了一把琴。”
因为他始终没有把裴越之按死,以至于今日后患无穷。
小段强打起精神,“跟你没关系,你提醒我了,是我没听。”
“做臣子的,未能劝谏陛下,便是无能。”裴再的声音变得低沉和缓,“况且,是我影响了你的判断。你说我独断专行,这倒不错,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跟我对着干,以致裴越之有了可乘之机。”
小段抬眼,看向裴再,他看起来要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去。
如果不是他很喜欢被责难的话,那么这就是一种安慰了。
小段看着裴再,几乎是疑惑地看着裴再,裴再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
“我还以为你会置身事外地说,看,你又错了。”小段歪着头,将裴再从上到下看过一遍,“裴再,你真是年纪大了,都会心软了。”
这对他来说,就是心软了?
裴再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连带心里某个地方都泛起酸涩的涟漪。
“我总不至于如此可恶吧。”裴再沉默良久,开口道。
小段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难得的平和,只是有些惆怅,
他从小段的目光中得知他就是那么可恶。
裴越之的事情,小段彻底撂开了手,把此事全交给了裴再处理。
比起被裴越之背叛,更让他难受的是他总是看错人,从前的罗三娘子是这样,现在的裴越之也是这样。
裴越之从御前得到了多少消息,又告诉了康王世子多少,这都需要裴再去问。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裴越之被关在了宫外他自己的宅子里,对外只说静修。
这一处宅子选得实在不错,亭台楼阁,流水潺潺,清贵又不失风雅。白壁墙面开着菱花窗,窗子里原来是几竿翠竹。裴越之没有动这宅子里的任何布置,唯独把那几竿竹子换掉了。
隔着门,裴再听见裴越之在弹琴。
房间里没有炭火,冷的像冰窟一样,裴越之的手冻得发红,弹琴的音调也不很准了。
裴再推门进来,裴越之立刻抬头,见来人不是小段,他重新把头低下,只道:“我要见陛下。”
裴再掸了掸椅子,撩起衣摆坐下,“他不想见你。”
琴声骤然变得尖锐,裴越之停下,恶狠狠地看着裴再,“是你阻拦陛下见我。”
裴再皱起眉,“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他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说你不会背叛他,不会伤害他。但是你看你又做了什么。”
“我绝不会伤害陛下!”裴越之道:“我与康王世子联手,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对付我。”裴再面色很平和,他摇摇头,“只为私情,不顾大局。”
裴越之神色有些扭曲,裴再的神态简直像看一个令人失望的学生,他的宽容和高高在上如此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