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月(34)
衡王笑了,他一笑,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牙尖嘴利的野种。”衡王道。
小段扣了扣耳朵,“这不是知道我是谁吗?”
正僵持着,京畿衙门的几个官员擦着汗迎上来,先见衡王车架迎了进去,小段这边的马车才缓缓移动。
小段回到马车里,裴再倒给他一杯茶。
“人家是王爷,你就跟他硬碰硬。”小段问。
“你见过有哪个君子为权贵折腰的?”裴再语气稀松平常,“再者说了,这点罪名无关紧要。即使拿到朝堂上参我,也自有人为我回护。”
小段接过裴再的茶,笑着说,“看来我小看裴大人了。”
第29章
进了城,马车又走了很久,这座城具体有多大小段不知道,就觉得好像在城里走的路比在城外走的路还要长了。
小段坐在车窗边往外看,鳞次栉比的房屋,宽敞整洁的大路,来往的行人穿着时兴的,花样繁复的衣裳,大人领着小孩搀着老人,熙熙攘攘,繁华气象。
再往前走,是一片恢宏安静的宅邸,家家门口都有下马石,门口的石狮子庞大又狰狞。
裴府便在其中。
正门大开着,早有管家领着一众仆从站在门口等候。
裴再先下马车,请张金风入府。
张金风站在裴再面前,“小段已经平安到了京城,我也将他送到了裴府,稍后还要回宫复命,就不多做停留了。”
裴再点头,拱手道:“这一路有劳张将军费心。”
“分内之事。”
说罢,他翻身上马,数十个禁军在他身后呈井然有序的几列,马蹄哒哒着,一路离开了。
小段从马车上跳下来,去后面马车扶了换女,一块站在裴府门口。
“宫里还没有宣召你的旨意,这段时间你便住在我这里。”
小段点头,跟着裴再进门,打量着裴府宅邸。
这宅子大的出奇,比新平那个宅子还要大出两倍不止。小段从进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将将走到正厅。
往后跨过几层门,到裴再住的地方。
裴再住的地方是一处幽静的院落,进门三间房屋,一明两暗,前庭种竹林,后院种梅树,端的是淡泊出尘隐士高人。
“裴再,”小段眼珠子四处转悠,“原来你还是个大贪官。”
“胡说什么,”不鉴道:“这宅子是陛下亲赐的,从前是个伯爵府。公子虽住在这里,但没从大肆修缮过,只将住的地方收拾出来了而已。”
后院还有一个月洞门,连接有一处轩馆,裴再让人把这里收拾出来做小段的住处。
小段站在裴再房间的博古架前,弯着腰看一件白玉摆件,“皇帝经常给人赐宅子吗?”
不鉴道:“这当然是难得的殊荣,毕竟我家公子还占了一个陛下义子的名头。”
“皇帝义子?”小段惊讶地看着裴再,他打量着裴再,“该不会你才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裴再皱眉看了他一眼,小段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抱歉抱歉,我胡说了。”
据不咎解释,裴再的父亲原来是御前侍卫,某次陛下出行围猎遇险,裴再的父亲为救陛下而死。裴再的母亲病弱,支持不住也去了。
皇帝听说后,召见裴再,可怜他小小年纪双亲尽失,所以收为义子,还让裴再在宫里住过两年。
皇帝是个心软的人,常发善心,其实过后也不大记得。所以裴再这皇帝义子的身份并没多大分量。
宫中环境险峻,裴再在宫里待了两年,被当时钦天监监正文璇子看中。裴再拜文璇子为师,后跟着文璇子出宫,四处游历着长大。
某年皇帝寿辰,裴再代替文璇子回京祝寿,并在那一年大放异彩,当时的谢丞相赞他国士无双,扬言说这是国朝多少年才出一个的圣人。
皇帝于是将裴再留下,赐了宅邸赐了官,一路做到今天。
剩下的事情小段差不多也了解了,裴再虽然名声好,但是朝中要紧职位早被衡王和太后分了个干净。因此裴再只得一个闲散职位,唯一的好处是他能常进宫面见陛下。
小段敢说,满朝文武,那位高居深宫的皇帝可能最信任的就是裴再。
“这些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你出门随便走走就能打听得到。”不咎道:“不过恐怕你最近也出不了门,要时刻等着宫中传召。”
不咎话刚说完,管家捧着一摞拜帖过来,这些帖子有中书侍郎庾家的,也有各部尚书的,还有康王递来的。
小段咂舌,“你这才刚回来,水还没喝一口呢,就有人给你递帖子了?”
裴再翻看着帖子,“京城眼睛多,你得适应。”
小段摇头,“我才不管你这么多,我要先睡一觉。”
后面轩馆也差不多收拾干净了,回字形的三间房屋,中间一个石桌圆台,角落里种的是梨花,这会儿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树杈子。
下人打了热水,小段洗了澡换了新衣服,窝进熏得暖香暖香的床铺,睡得昏天黑地。
裴再没出门会客,他把帖子都推了,写了几封信送去各处,他本人仍然待在裴府里不动如山。
小段本以为宫里会很快召见他,但是他等了好几天也不见动静。
后院梅林里的梅树开着,小段带着绿豆在梅林里放风。
鸽子的影子在窗子上面来来去去,裴再放下书,捏了捏眼睛。
他走出来,小段跨坐在后廊上,一手枕着头,另一手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壶酒。
“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宫里压根也没消息啊。”小段问裴再。
裴再看着绿豆,绿豆飞了几圈,仍是不往裴再这边来。
“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
“等着他们先出招?”小段摇摇头,“我最不乐意等了,我要出门。这么大个京城,我就只能待在这一小块地方,难受死了。”
裴再坐在小段身边,道:“过两天有上元节灯会。”
小段怀抱着酒壶,“人多眼杂,很方便他们下手。”
“相应的,你也会更危险些。”裴再道。
小段挑眉,“裴再,到了京城,你变得谨慎了很多啊。”
裴再看着小段,“是你太跃跃欲试了。”
小段没说话,他想起张金风,想起衡王,新奇的世界在向他招手。然后他又想起粟米,这里压根也没有他的后路。
上元节那天傍晚,裴再小段和换女出门,不咎不鉴跟着,不闻藏在暗处。
花灯会是小段从没见过的热闹,连换女也活泼了很多。满街的花灯,表演杂艺的能人异士,流光璀璨的打火花,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个好这个好,”小段盯着打火花的人,“等红红来了带他来看,他肯定喜欢。”
路边有叫卖红豆圆子的,点心上的花纹精致,散发着蜜的芳香。
小段从不鉴口袋里掏钱买了一份,将要吃时,却有些犹豫。
裴再看他一眼,接过来尝了一口。
“哎——”小段皱着眉阻止他。
裴再道:“衡王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每个小摊小贩上都下毒,你不用这么紧张。”
“谁紧张了,”小段嘴硬,“谁让你吃我的东西。”
他咬了一口红豆圆子,滋味甜蜜蜜,软绵绵。
河面花灯多的数不清,游船荡开涟漪一阵阵,搅碎月光和灯影。
桥上的人都在看,小段叫来换女,换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段把红豆圆子塞进裴再手里,奋力挤上桥。
换女要跟上去,被裴再拦住,换女抓着裴再的手,“有人......”
换女话没说完,一个身影探出桥面,像是被谁推了一下,冷不防地栽下桥。
桥下正有一艘游船经过,船头跪坐着一个伸手放花灯的女子。
小段跌下桥,剧烈晃动的水面波及了这艘船,船头的姑娘被坠着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