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私生子艰难求生(154)
非常聒噪且陌生的声音充斥着耳朵,鼻腔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五感只剩下听觉。
在噪杂的声音如浪潮般退去之后,他似乎听到了树叶被风吹拂的声音,那是春天的低语,在不停呼喊“生长吧生长吧”。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日月轮转多少个春秋,他渐渐能闻到泥土的味道,混杂着花香。
唯一不变的是一道脚步声,那个人每天都来。在他可以思考的时候,他在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他能感受到那个人就坐在他的上方,每当这个脚步的主人到来的时候,他就会带来滋润的水,水顺着泥土流淌到他的脸上,他又能感知到水的冰凉,其实他并不需要水的浇灌,但他喜欢那道脚步声,即使不说话也很好。
久而久之,他知道他可能在一棵树的下面,因为有根须从他身后贯穿,密密麻麻的酥痒。
他可能还有个邻居,因为好像有人在跟他争夺养分。他心中有一个人在说“快点长大快点长大”他于是努力发芽,想要破土而出,就要不停地跟身边的人竞争。
有时候他能尝到一种很咸的水,他知道那是眼泪,世界上有疼痛的眼泪,也有爱的眼泪,爱的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
外面有杂乱的声音的时候他就睡觉,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就倾听,他能听到那个人的心跳声,就好像贴着地面一样,就好像他们离的很近很近。
他最喜欢的声音,是温柔的歌声,忽然让他想起他没有埋在土里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似乎是个人,听着这样的歌声被摇晃着安睡。
直到有一天,他被惊醒,他的邻居似乎比他生长的快多了,他在破土而出。邻居的手撞在他的头上,这让他有些恼怒,凭什么他可以动了而我还不行?
一定是这个邻居把我的养分都夺走了!
于是他拼命挣扎,想要把那些禁锢自己的根茎扯断,直到上面传来两道声音。
不知为何,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忽然想要流泪,是爱的眼泪。
他说:“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个样子。”
“……”
他又说:“你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他。”
“……”
“我会等他出来的那天,我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他在等我?
土下的他忽然不挣扎了,他想他还要汲取大量养分,等到该出去的那天去见那个人,他一定会高兴。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量的水淹没进泥土,他呼喊够了够了,没有人搭理他,在他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他从土里冒出了芽,新世界的雨水淋在他的脑袋上。
他屏息。第一眼看到的是树,繁茂而高耸,那棵树上只结了一朵花。*在他呆立的时候,那朵花无视倾盆大雨,从树上缓缓飘到他的面前,他用手捧着,下一秒那朵花消失不见。
“祝尧——”
那声呼唤好像隔了很远很远的时间终于来到他面前。
雨水洒在他脸上,他转身,那个每天雷打不动的脚步声再次出现了,他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个人的脸,是他熟悉且想念的脸。
他急切地想要奔跑过去,却因为长时间没有动过而忘记走路,就在他要扑倒的那一刻,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接住了他。
像孩童刚学会语言,他喊:“赛……罕。”
赛罕紧紧拥抱住他,天地间寂静的只剩下雨声和彼此的心跳声。
“你痛吗?”
祝尧愣住,赛罕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痛吗,他迟疑着问:“你看到了?”
赛罕的脸上又惊又怒:“是我来迟了。那日我潜海而去的时候,只看到你剔骨而出。”
他至今无法忘怀那个场景,祝尧身子状若无骨,弯曲躺在甲板上,身下的血如湖泊。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是何种的痛苦,每当回想之时,都恨不得将弗吉尼亚再次挫骨扬灰。
“不痛的。”祝尧胡乱抹掉赛罕脸上的水痕,“你忘了那会我已经对疼痛不敏感了吗,而且那也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他苦笑:“是我没有在乎你的感受,最后跟你说的话居然是指责。”
“我们以后还有更多的话说。”赛罕声音闷闷的。
“对了,”祝尧回过神来,“我为什么又活过来了?我不是该……”
“咳,”树下传来一声十分刻意的咳嗽声,那是一个非常貌美的人,穿着白色袍子,祝尧认出来,那是精灵一族特有的服饰。
赛罕给他解释:“那是精灵族的前任族长巴顿。”
祝尧惊惧:“天呐!那他不就是普尔曼时常把玩的那具尸骨?”
巴顿脸色似乎有些黑,他又是一咳,手掌抚向身边的灵树,在他的触摸下,树干发出晶莹光芒,树叶簌簌阵阵抖动,犹如活过来一样,它撑起一道结界,居然把雨水遮挡在外。
赛罕与祝尧两人浑身湿淋淋,这时才发现,祝尧全身居然不着一物,他尴尬一笑,往赛罕怀里躲了躲。
好在巴顿抛了一件白袍子过来,不然祝尧怕是得在活过来的第一天裸奔,失去颜面。
巴顿道:“这是我族圣物,灵树,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往生之树’,东陆的所有亡魂都会从它的树根下经过。”
“往生之树……”
“我们精灵一族的灵力来源于此,东陆人意外身死后,如尸身周全,只要将尸身长埋灵树之下,便可静待重归尘世。它会结下记忆之花,待往生之人归来,便能将记忆系数还之。”
“可我尸身并不周全。”祝尧却道。
巴顿点头:“你母亲付出代价为你以树根铸骨,这才全你性命。”
“我的母亲?”祝尧有些迷茫。
他似乎想起那日,那雪白的剑尖,从目眦欲裂的弗吉尼亚身后露出的那张沾着海水的模糊的脸。
“我赶到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将弗吉尼亚杀死,跪坐在你的身体旁边。后来我将船赶回岸边,她便立刻让我离开神国,来到东陆。”赛罕细细梳理祝尧的头发,为他拂去尘土。
“好在你母亲梅芷是巫族巫女,不然你怕是早已经从树根下轮回去了。”巴顿唏嘘道。
赛罕带着还迷蒙的祝尧向巴顿道别。
不属于东陆的人是不能留在东陆的,他在东陆森林之外的地方徒手造了一座小木屋,白天去陪伴祝尧,夜晚就睡在那里。
木屋很简陋,里面只有一张床,祝尧曾经见过苦游的修士也不过如此了。面对这一窘迫,赛罕似乎也是没有料到,他不知道祝尧会在这样一个雨夜苏醒,床上的稻草承载了两个人的体温。
祝尧蜷缩在赛罕怀抱里,手紧紧抓着赛罕的手腕,他的手腕上还留着祝尧当初割下来的那段金色头发。
他忽然惊起:“迷失之地——那扇禁忌之门开启了吗?!”
赛罕安抚他:“没有,血月消失了,那把剑掉进了海里,弗吉尼亚也死了,不会有人再能找到它。”
祝尧终于安心地躺下,外面的雨水敲打在屋顶上,渐渐平息下来,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他闭上眼睛,耳朵贴着赛罕的心脏,那里依然有力地跳动着。
他这才真正地感受到:原来我真的还活着……
梅芷一如既往地来到灵树下,她这几天又新学会了一首歌谣,打算唱给她久违的孩子。
刚开口,梅芷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她掌心下的泥土没有一丝反馈,她感受不到任何存在。梅芷懵然抬头,雨过天晴的空气清新,太阳刺眼,唯独树上少了点东西。
那朵含苞待放的记忆之花!
巫祝在上,我儿子难道没活下来?!梅芷的心脏怦怦乱跳,她知道,虽然灵树有着不凡的能力,但不意味它是百分百能将一个人救活,其中仍然有很大的风险。
她执剑入地,小心挖掘,然而地下空空如也。
梅芷的脸彻底冷了下去,她不顾手上泥土,将剑抛掷向灵树,剑尖直直插进树干,剑身颤抖,发出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