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神君当成渡劫道侣(194)
过往相处中,容陵与丹卿几乎心照不宣,他们都主张进退有度的相处模式,必要时,会给对方预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像容陵此刻已摆明了婉拒的态度,若是从前的小狐狸,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但现在,他竟不管不顾地“蛮横入侵”,当真叫人又惊又诧。
本就逼仄的空间,因丹卿的“强行占领”,变得异常狭窄。
容陵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倒是一副坦然镇静的矜持模样。
丹卿盘坐在容陵身旁,把汤药递给他:“待你喝完药,我们谈谈吧。”
容陵:……
等容陵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时,他已经乖乖把药喝到一半。
怎么说呢!这汤药,不愧是出自小狐狸的手。
果然一如既往的难喝。
大碗药入口,容陵被熏得头昏脑涨,思绪都不大明朗。
丹卿倒多看了眼那空空如也的石碗,不由暗自欣喜,果然滴水石穿、铁杵磨成针,不枉他日日勤奋练习,如今他煲汤熬夜的本事,当真是有所精进了。
“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溶洞?”丹卿清了清嗓子,这第一问,问得还算官方体面。
容陵甩了甩昏沉沉的头:“追寻失踪的仙人至此。”
这当然不是丹卿想听的答案,他瞥了眼容陵,轻飘飘道:“原来如此,那殿下为何在看到小仙的第一眼,便对小仙又搂又抱?此举怕是有轻薄非礼之嫌。”
容陵薄唇轻抿,似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他无辜地抬起头:“有这事吗?我忘了。”
丹卿:……
丹卿被容陵噎得很委屈,一双眼眸也沁出淡淡的水光。
此番对谈,丹卿本想与容陵好生掰扯掰扯,偏他笨拙不擅辩。
黑崖种种,包括溶洞初遇,丹卿都能感觉得出,他有被容陵好好爱着、呵护着,然而当事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丹卿再多的信心,也会变得不确定。
“我调整数日,待时机成熟,便带你和那些仙人,一同离开此处。”
容陵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去看丹卿受伤的神情。
“你先歇会儿,我到附近看看。”
匆匆留下这句话,容陵蓦地起身,决绝离去。
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丹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容陵有必要视他如洪水猛兽么?
果不其然,当容陵变回容陵,什么一起看萤火虫,什么采摘清甜野果,统统都没有了。
为什么用别的身份时,他们反而相处和谐,一旦成为丹卿与容陵,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薄膜呢!他们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丹卿抱着膝盖,若有所思……
直至走出数十丈远,容陵才徐徐放缓步伐。
他望向那座小小的草棚,眸色迟疑又落寞。
事实上,在丹卿遇险的那刻,容陵便悔了。
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下刻究竟会发生什么,与其忧惧还未发生之祸事,何不珍惜彼此的缘分,倾尽热情过好相爱的每一天?
彼时,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容陵,确实是这般想的。
但人对事情的态度,总是随着心境处境的改变而更换。
当一切尘埃落定,当丹卿安然无恙,容陵免不得,又多出几分思虑。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不能草率地给丹卿希望。
容他再好好想想,他必须理智地,作出最后的决定。
……
万千溶洞,各有不同。
譬如容陵此前所去的,就有黑夜溶洞、火山溶洞、落雨溶洞等,而丹卿所在的这个溶洞,只有白天,天气亦是永远晴朗。
容陵苏醒没多久,便留意到了茂密得诡异的紫葵草,以及状态颇不寻常的仙人们。
溶洞没有灵力,容陵对事物的判断,多是出自于他敏锐的感知。
偏偏容陵的直觉,又向来准得离奇。
蹙眉审视着紫葵草,容陵侧眸望了眼紧闭竹帘的小草棚。
几番犹豫,容陵唯恐事情与丹卿有关,他快步向前,驻足在竹帘旁,声音虽轻,却难掩急促:“丹卿,你睡醒了么?我可否向你讨教几个问题?”
“丹卿?”
“你若听见,能否应我一声?”
刚开始,容陵还以为小狐狸在闹脾气,待意识到不妥,容陵立即掀帘而入。
只见干草铺就的简陋地铺上,丹卿蜷缩作一团,他面色唇色皆白,一身冷汗,竟把薄衫都已湿透。
容陵明显慌了,他立即扑过去,把丹卿搂抱在怀中,用手拭他额头温度。
容陵虽不如丹卿精通药理,但也略通一二,从征兆来看,似乎只是伤寒高热。
“唔……”嘤咛声细弱,丹卿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眸中蕴了两汪水灵灵的春光,还有那两根无力的手指,似毫无意识般,轻轻攀住容陵衣襟,像是在委屈地呢喃撒娇,“容陵,我冷,我好冷!”
容陵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此地没有被褥御寒之物,他唯有更用力地抱紧丹卿。
试图以自己的体温,去暖热他冰凉的躯体。
第146章
丹卿病重, 哪怕容陵再冷心冷肺,也推不开病得浑浑噩噩的小狐狸。
更何况,容陵本就是装的, 他对丹卿的绝情厌恶,是装的。他的漠然不爱,亦是装的。
明明丹卿遇险时, 他比谁都惶恐着急;
明明丹卿生病时, 他又比谁都难过心焦……
草棚中, 容陵拥着丹卿细心安抚片刻, 见小狐狸终于入睡,他便轻轻从他掌心抽走衣袖,蹑手蹑脚,悄然离去。
外面空地上, 存放有丹卿晾晒的各类药草,翻找出麻黄、桂枝等治疗伤寒之物,容陵抱着粗重石锅,去溪河取水,再生火、熬药。
走过丹卿曾走过的路,做着丹卿曾做着的事, 容陵一时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受困溶洞的日子, 丹卿便是这般渡过的么?
饮溪河清水, 食野生浆果, 凿石锅石碗, 搭草棚灶台, 煮鱼汤野菜……
不愧是丹卿。
哪怕身处绝境,他也绝不会让自己活得憋闷,他总能在有限的生存环境里, 找出一丝丝鲜活趣味。
容陵突然很感动。
丹卿就好比孤僻角落里,生长出的一株小草。
哪怕不被眷顾,不被在意,他仍旧昂首向阳,不争不抢、不妒不怨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这样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小草,能承雨露阳光,亦能经骤雨狂风。
只是容陵害怕,害怕骇浪无情,摧折了他天真烂漫的腰。
容陵切身感受着丹卿生活的每一处痕迹,心底虽波涛汹涌,外表却不显露半分情绪。
不管生火还是熬药,容陵动作娴熟利落,最关键的是,他很沉默。
不像丹卿,总是一边做着事,一边念念叨叨个不停,就像唧唧喳喳的鸟雀似的,片刻都不得安宁。
仙人们无声地注视着容陵。
没了丹卿在他们耳边聒噪,他们本该高兴,可不知为何,他们竟又觉得分外寂寞。
若让他们同严肃冷淡的太子容陵朝夕相处,倒真不如小狐狸好玩有趣。
也不知,小狐狸此刻如何了,病得可还严重?
他们只恨自己活得像根木桩,口不能言、脚不能动。
不过有一点倒是古怪,丹卿分明健康得很,日日照料容陵都未曾倒下,如今怎么说生病就病了?细细思量,当中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草棚内,已然“入睡”的丹卿,赫然睁开了黑漆漆的眸子。
因为生病,丹卿面色苍白、红唇黯淡,可他的眼睛,却很亮,好似熠熠生辉的宝珠,全然不似重病之人。
隔着薄薄竹帘,容陵忙碌的细微动静,能毫无遗漏的传进丹卿耳朵里。
容陵现下是在为他煎药吧?
忍住偷窥的冲动,丹卿老老实实平躺在草堆,当个货真价实的羸弱病人。
丹卿确实病了,但这病的由来,却是丹卿刻意为之。
此症也并非伤寒,而是几种药草组合服用后,所产生的轻微中毒反应,因与伤寒高热十分相似,所以也不怪容陵没能第一时间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