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娑婆(124)

作者:诗无茶 时间:2023-01-06 10:42 标签:年上 狗血 玄幻

  又听头顶没好气儿问他:“回来做什么?”
  提灯攥着谢九楼衣裳,答非所问:“夜里这水边上怎那么凉。”
  “夜凉也耽误你走路了?”
  “风大。”提灯蹭蹭他心窝处,“也不知怎么,就把我往回吹。”
  谢九楼道:“你倒成纸片子做的了。”
  提灯又装听不懂:“你看紧点。”
  谢九楼便笑,把着提灯后颈脖子往外拉,倒要看看这人脸皮有多厚:“你跑这两次,都怪风了?都不是你自己要跑的?”
  提灯点头,一眼不眨正经保证:“几时再吹跑了,我就找阵朝你吹的风,再飘回来。”
  “……”
  谢九楼无奈注视着他。
  后头手一放,提灯又赶紧往谢九楼身上钻。
  他嘴上跟谢九楼耍贫,心里提防着,等谢九楼问他和笙鬘的事,脑子里已过了八百个搪塞的借口。
  岂知等了这般久,谢九楼只字不提,反倒是搂着他的那双手,在他后脊骨上一节一节地摸着。
  他仰头望过去。
  谢九楼的眼睛在镜子似的湖光里更幽深了些:“我摸摸这纸片子,又背着我在哪受了伤,或是被谁划了口子,带在身上漏风可怎么办。”
  提灯抿唇:“你把我贴身放着,放个风也进不来的地儿,划了口子也不怕。”
  谢九楼说:“那岂不是得含在嘴里。”
  “含在嘴里,我看不到你。”提灯说,“你把我放进灯笼里。”
  “灯笼也不好,”谢九楼摸完脊骨,发觉提灯身上没伤,又把人搂紧些,一手拂开提灯额前碎发,“白天便用不上。”
  “白天也用得上。”提灯说,“白天我就追你的影子,晚上陪你等天明。”
  “这倒是个好法子——谁教你这么说的?”
  提灯细细凝视着谢九楼:“家书里看到的。”
  “撒谎。”谢九楼登时道,“你几时会看书?无界处三百年,也不见你看过几次书。”
  提灯似是困了,把额头抵在谢九楼肩下,闭眼休息少倾,才呢哝含糊道:“我也不想看。可那些日子,实在没别的可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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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纸片小狗提灯的正确安置方法》


第95章 95
  95.
  未几,谢九楼肩下便传来均匀呼吸。
  他轻轻拍拍提灯的背,喊了两声,没听着应答,想来提灯确实累极了。
  待谢九楼把提灯抱回去,鹤顶红已化回人形,见提灯沉睡不醒,也顾不得与楚空遥的别扭,只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无碍。”谢九楼道,“睡着了。”
  鹤顶红只奇怪:“我怎么瞧着不像……”
  那边笙鬘闻言看过来,粗略扫见提灯空空荡荡的手心,便垂眸不语。
  提灯手中的鱼骨不见了。
  “他一夜这么折腾几遭,再有精神,眼下站着也能睡着了。”谢九楼转而向鹤顶红道,“说起这个,我一直没问过——你总说提灯救了你的命,是何时?又如何把你救下?”
  鹤顶红说:“随手救的。”
  “随手?”
  鹤顶红点头:“就在……悬珠墓林门口。”
  是谢九楼去世不久后的一个破晓。
  一场无名大火自西北的方向烧起,火势急不可耐地向四面八方蔓延,雨浇不灭,风吹更起,人们都说,这场大火在停下前会烧毁整个人间。
  那时白断雨已将两颗骨珠送入墓林,白发苍苍地回到望苍海的别苑安静等死。
  这段日子里,有一只白鹤一直在园中徘徊不去。
  火势逼近中原的那个清晨,半神在窗前饮下最后一口清酒,回到踏上和衣而卧,呼吸渐停。
  白鹤挺立园中,静静看着他的肉身连同须发逐渐化作缕缕飞灰飘出窗外,最后剩一颗劈裂的骨珠孤独地躺在那里。
  那是对太子贤有恩之人。
  它走过去,叼起那颗珠子,煽动长翅,开始跋涉万里,想把珠子也送入那片林子,好叫师徒团聚。
  可白鹤不知晓,半神骨珠已裂,珠随主去,不多时也要灰飞烟灭。
  这样一个早晨,祈国的君主还安然睡在天子府的寝宫,做着缅怀旧友的梦。
  梦中谢九楼一身血污的囚衣,手脚上三十斤的镣铐,被放逐在皇家猎场。
  他则坐在马背上,俯瞰着马蹄下狼狈的谢九楼,将对方用了二十年的龙吟箭对准过去,像幼时那样笑着喊道:“阿九!跑!快跑!看是你快,还是我的箭快!”
  昔岁箭比箭,如今箭比人。
  谢九楼迎着刺目的日光睁眼,抬手遮住双目,从指缝里看到天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笑脸。
  “阿九,”天子双唇张合,“还不快跑。”
  谢九楼跌跌撞撞地起身,回头百里,衰草枯杨。
  他拖着一副残躯和沉重的锁链在寒风中跑了起来。
  朔风刀子般灌进喉咙里,风雪呼啸中,远方箭出龙吟,他想下一刻箭矢就会刺穿自己的心脏。
  接着他听见龙吟箭不折自断的声音。
  谢九楼踉跄了一下,吸了口气,又接着跑。
  随即猎场周围响起四方嘶鸣,密密麻麻的漠堑军从猎场边际出现。
  天子说:“一击毙命者,赏!”
  飞箭如雨,朝谢九楼兜头射下。
  他在风中不知不觉就被刺了满背的箭,岸上的漠堑军骑马欢呼着,像围猎一匹骏马、一头雄狮那样,在即将得逞时冲他吹哨大笑。谢九楼跑着跑着,忽觉跑不动了。
  他看到幼时小姑佩剑上和马尾一样殷红的剑穗,看到那把将父亲头颅戳下的长枪,看到院子中对着满园梨花一夜白头的娘亲,看到谢陵里永远找不出一具全尸的衣冠冢。
  他看到谢家两百年的花开花落,春去秋来,拆了谢字,只为拼出一个盛极而衰的大祁。
  天子突然发现猎场中已经跑出很远的囚犯竟停了下来,朝身后数百支追逐他的箭矢转身,缓缓落下双膝,最后张开双臂,让飞箭尽数穿破了自己的身体。
  谢九楼在不知哪一支刺穿心脏的箭下彻底垂下手臂,他在离开这个人世前的最后一瞬,只想谢府今冬满园的梨花开得如何。
  他低喃着:“娘,我跑不动了。”
  天子一直在岸上看着他的身体没了呼吸,最后只调转马头叹息:“无趣。”
  “阿九,你总这般无趣。”
  “什么无趣?”
  天子在一道森然的质问声中惊醒。
  “谁?”
  他陡然睁眼,自己正坐在龙椅上。龙椅之外,四下皆白,无边无际。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刺入他的膝盖。
  天子咬牙痛叫,额上骤然落下冷汗。
  他顺着箭来的方向抬头,只见一个身穿青灰锦衣、头戴双插玉簪,左手执弓,手上缠着黑色绑带的疏漠身影。
  “你……”天子话未出口,另一膝上又中一箭。
  他痛得哑然,大汗淋漓间瞥见对方已拿起第三支箭对了过来。
  此时他惊恐地察觉,即便坐的是龙椅,穿的是龙袍,他身无一物,未被束缚,但却动不了一根指头。
  又是一箭。
  天子目眦欲裂,死死瞪着前方,终于听见那人开口。
  如三尺寒霜,砭人肌骨。
  “你,刚愎自用,麻木不仁,该死。”
  两箭入腹。
  “你,倒行逆施,徇私舞弊,该死。”
  两箭穿肩。
  “你,狡诈狰狞,不辨是非,昏聩无能,该死。”
  三箭刺穿手臂。
  “你……”
  天子气血逆行,垂汗挣扎间,对方已至眼前。
  他被扯着头发抬起脸来,对上一双精雕细琢般的眉眼,眼底那抹不容置喙的杀意使他发了疯地想要反抗。
  “你,百无一用,妒贤嫉能,贪生怕死,罪业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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