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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阙(27)

作者:枫桥婉 时间:2022-02-16 02:05 标签:甜宠 强强 双向暗恋 情投意合 宫廷权谋

  “清晏来敬诚殿的时候喜欢藏在后面偷吃点心,后来这便成常例了。”凌烨轻咳一声,顺着楚珩错愕的目光看了一眼红木案几,温声说道:“你在这儿坐一会,且不要出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根基未稳,朕若是在明面上向着你,让旁人都知晓申斥徐劭兄弟二人为的是给你出气,反倒不好。”
  楚珩心间滚烫,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但那些谢恩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鬼使神差一般又全收了回去,所有的言语全凝成了简单至极的一个字:“嗯。”
  凌烨微微扬唇,举步走回大殿面南的龙椅上坐下。他脸上笑意本就浅淡,甫一坐下更是面沉如水,端肃威重,令人心生敬畏。他抬手挥退正殿里的宫人侍卫,只留了高掌殿一人侍立在侧。
  徐劭和徐勘已经在殿外等了多时,两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捏了一手的冷汗候在阶下。尤其徐勘昨日才被皇帝殿前罚跪,不明其中缘由,本就心乔意怯,现下又久不见通传,不禁愈发地惊惶恐惧,还没进殿就发起抖来。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正殿大门倏然开启,殿里的宫人侍卫悉数退了出来。为首的那个径直走到徐劭跟前欠身行了一礼,语气平淡地说:“陛下宣召二位。”
  徐劭正想打听一二,不料那内侍说完话,微一颔首,未及他开口便转身退回了队列里,态度恭谨而疏离。
  徐劭见此,心里登时七上八下,定了定神敛气凝息才踏入殿内。
  皇帝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龙椅上,正看着一本折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喜怒难辨。
  徐劭二人大礼拜倒请安,口称陛下,膝下的金砖平整如镜、光可鉴人,倒映出两张忐忑不安的脸。
  出乎意料地,皇帝闻声很快放下手中折子,声音里还透着几分笑意:“免礼,坐吧。”又叫侍立一旁的高公公上了两盏茶。
  圣心怡悦。
  两人顿时松了口气,谢恩后在下首虚坐了半个椅子。皇帝温声笑着说了两句家常话,又问过了嘉勇侯的身体,就仿佛真如昨日殿前所说,宣二人面圣不过是亲戚间的日常走动。
  徐劭悬着的心落到实处,见皇帝始终和颜悦色,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恭声道:“陛下,臣前段时日在嘉诏射猎,得了两张上好的银狐皮,进献给陛下。”
  皇帝对此不置可否,微微牵了牵唇角,反而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不是叫‘姐夫’的么?”
  正殿里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徐劭脸色煞白,立时丧胆,脊背上冷汗直往外冒,身子一软整个人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膝盖重重磕在金砖地面上,“砰”地一声响。徐勘亦是如此。
  饶是楚珩在屏风后面,都能清晰地听到那令人牙酸的膝盖砸地声。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拿着芙蓉糕的手都不禁跟着颤了两颤。
  ……这跪得也有些太“舒服”了。
  皇帝声音犹然带笑,仿佛同方才话家常时没什么分别:“朕都不知徐家何时竟出了个皇后,徐劭,是你封的,还是嘉诏徐氏一起封的?”
  偌大一个僭越矫诏乃至大逆的帽子扣下来,徐劭登时吓得魂惊胆颤,心直接蹦到嗓子眼上,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寒冬腊月的寒风霜雪扫过,凉了个彻底。
  他脸上血色尽失,一个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登时红肿,脊背上冷汗刷地一下全流了出来,颤声道:“陛下明鉴,臣万万不敢!”
  皇帝语气含笑,但徐劭知道,皇帝若是对旁人说了这话,兴许只是用一句玩笑借以轻轻敲打,可是对嘉诏徐氏,皇帝绝不是在开玩笑。
  殿里又静寂一阵,皇帝面上笑意尽敛,不发一言,目光沉沉盯着趴伏在御案前的两兄弟半晌,抬手将方才看的折子扔到了徐劭身前,面无表情地说:“念。”
  徐劭颤抖着双手捡起那奏折,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浑身冷汗涔涔,心中只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第22章 帝心
  那折子有如千钧,压得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徐劭眼前一阵阵发黑,词不成句地说着:“陛下,臣不敢,臣知罪,臣……”
  回应他的是满殿的安静。
  沉重骇人的帝王威压在冗长的安静中盖了满殿,每一寸光阴都极其难熬。
  凌烨沉着脸久久不发一言,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桌案,落在跪着的人耳里,每一声都格外捏心。
  良久,那声音一停,伏地的人惊惶屏气,心霎时蹦到了嗓子眼上,他却忽而拾起案上的朱笔,直接批起了奏章。
  这出御前罚跪,钝刀子割肉一般得难熬。
  时光淌得很慢,楚珩坐在后面吃着果子,目光落到脚下柔软厚实的地毯上。
  这里铺着的织锦羊绒毯,同内殿书房那儿的一样。从初来御前直至现在,他还从没有在书房以外的地方行过礼。
  “正殿里跪着舒服。”楚珩回想起凌烨方才的那句反话,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绒毯。
  果真偏心。
  他眼底浮现笑意,心田里仿佛开出一朵花来,摇啊摇的,无比熨帖开怀。正欲起身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正对着的博古架底层放了几册摆得十分散乱的书。
  楚珩微微讶然,待起身走近了一些,才发现竟是一沓话本,书册的一角微微卷起,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翻阅过许多遍的。
  御案前跪着的徐劭面白如纸,额间的冷汗湿了再干,又凝成细密的水珠挂在额发上。已经过去了很久,皇帝依然不说话,他跪如针毡,满心惊惶地等着圣裁降临。
  眼皮底下折子上的字迹很熟悉,是去年冬至日后,他的父亲嘉勇侯徐遨为薨逝的太子生母徐氏女请谥追封的折子。
  这是皇帝的逆鳞,也是一直悬在嘉诏徐氏头上的刀。
  宣熙四年,钟太后下旨从九州世家贵女中为皇帝择选贤妃。
  尽管皇帝后宫空置已久,但九州世族皆知,这并不是什么凤凰登枝、独得帝心的好机会。
  太后临朝称制,齐王野心勃勃。天子权柄旁落已久,皇帝式微,空有帝名,但皇帝的母家北境踏雪城却不可小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九州一众世家主观望者居多,谁也不肯将自己的女儿送上去豪赌。
  在大胤世家著族中居于末流的嘉诏徐氏毛遂自荐,嘉勇侯徐遨暗中向太后表明忠心,遣膝下嫡长女入宫,甘愿成为太后把控内廷的一枚棋子。
  凌烨抬起眼帘,漠然看着跪趴在地上汗透重衣的徐家子弟,忽然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来。
  宣熙四年是他为帝生涯里最艰难的一年。
  那一年,依照大胤祖制,他本该娶后大婚,而后顺理成章地亲政,但太后长子齐王权势渐大,羽翼日丰,已有人主之相。
  太后以他尚且年轻为由,极力阻扰天子大婚之事,说大胤朝元后与帝同尊,重之又重,须得细细考量合乎皇帝心意,仓促大婚为时尚早、有失妥当,于是临朝称制拒不还政。朝野对此议论纷纷,百官争执不下。
  就在此时,朔州边境突然起事,他的母族北境顾氏率军迎战,一时间风头无两,朝中为数不多的保皇党借此对太后施压。那时凌烨以为,帝国权力重新分割的节点来了。
  此后发生的一切也证实了北境这一战,确实是机会,但却并不是他的。
  他的母舅朔州总督顾崇山在齐王的暗中动作下,“意外”战死沙场,北境顾氏阖族遭受重创。他最坚实的后盾、大胤最锋利的刀兵朔州铁骑眼看就要旁落他人之手。
  幸好他的外祖父,年近花甲的镇国公顾翰披挂上阵,震慑住一众意欲分羹北境军权的世家,以雷霆之势重新执掌朔州铁骑,丧事未毕,就带着他的表兄,年轻的镇国公世子顾彦时,一老一少孝衣覆甲,奔赴疆场。
  尽管齐王染指北境军权未果,但这一次,他仍然赢了。
  帝都,钟太后突然让步,决议做主为皇帝先行纳选一妃。此举一出,朝中正因天子不婚之事群情激愤的保皇党,算是暂时被太后勉强安抚搪塞住了。
  太后既然摆出了天子嫡母的做派,可怜那北境顾氏纵使对纳妃不娶后再有异议,只要这龙椅上坐的人没变,飞花踏雪城在大敌当前之际就不敢有旁的动作,只会心甘情愿地继续前线卖命,以保大胤边境安稳,保身上流着一半顾氏血脉的皇帝治下江山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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