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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阙(212)

作者:枫桥婉 时间:2022-02-16 02:05 标签:甜宠 强强 双向暗恋 情投意合 宫廷权谋

  君前无家事,为皇帝尽忠,就是身为天子近卫最大的孝道。
  武英殿乃是特设,天子近卫非朝堂官,无丁忧之例。家里尊长病了,皇帝赐假,那是皇帝仁慈,否则颜老太爷就是立时死了,不经施恩,颜云非也不能回。
  大胤历代这么多年下来,皇帝们不大在父母家事上拿捏身边人,而今上就更是宽仁,给假之事一概都是谢初大统领操持的,从没有为难过谁。可是恩典给成了习惯,竟让人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当然到忘本了!
  皇帝是微笑着的,可庆国公颜愈和那名御史已经欲哭无泪了。
  谢初出列跪地,黑着脸求陛下收回成命。御史台、大理寺、礼部尚书亦陈明国法,言此举大为不妥——换句话说,非休沐不赐假,颜云非便首先是武英殿人,让只伺候皇帝的天子近卫都去伺候颜老太爷,敢问他受的起吗?
  这回倒也不能怪庆国公蠢,说实在的,朝堂上大多数人都没想来这一茬。可没想起来归没想起来,嘴长在自己身上,谁让颜愈贪心不足,办了弟弟,还不放过侄子呢?国法昭昭,错了就是错了。
  ——颜懋死了四天,他儿子没陪葬,反倒庆国公完了。
  纯臣和颜党当即参了起来,世家党也不好干看着,一条船上的人,绞尽脑汁地为颜愈辩解。
  两边人轮番说完,皇帝倒没生气,点了点头,说众臣都有理,让天子近卫去侍疾是朕考虑不周,但老太爷重病在身,确实让朕担忧,也让庆国公时刻惦念。庆国公一片孝心无可厚非,这么着吧,论侍疾,没有比当儿子的更本分的了,便赐告庆国公,准其归家为父侍药,凡澹川颜氏在朝历练的嫡系子弟亦一并赐假。
  皇帝话一落,宣政殿上看向颜愈的眼神里只剩下“同情”了。
  “无可厚非。”
  皇帝确实没治他失言之罪,甚至还施了恩。
  所谓赐告,便是准其带印绶归家侍疾或养病。
  乍一听是好事,可赐告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一到,病没好,就自动免职了,等病愈后再另行起复。
  要知道颜愈可是三等国公,掌户部,加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位高权重,到他这个位分上,侍疾这种事按朝中惯例都是由家中子侄代行的。
  让他赐告归家,那就是夺他的权!
  偏偏用的还是为父侍药这种理由,颜愈若敢推辞不应,那就是妥妥的大不孝。
  伦理道德这把刀实在好用,捅在谁身上谁知道痛。澹川用它捅死了颜相,现在皇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剥下庆国公府一层皮来!
  杀人诛心,刀还是颜愈自己递的,他要是不起颜云非侍疾的头,按朝中以往惯例,皇帝还真不好反将这一军。颜老太爷痼疾在身,别说三个月,让他三年,他都好不了,皇帝不可能再赐颜愈展假,他的官免定了。老太爷若是撑不久直接死了,颜愈又要丁忧守孝三年,总之庆国公府是一定要衰了。再加上颜愈为了造势,给在朝历练的嫡系子侄也请了假,现在皇帝一并赐告,这些后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机会露头了。
  满心澹川的颜老太爷为了他的家族,活着好还是死了更好,真是个让庆国公府头疼的问题。
  皇帝既然出了手,就不会给庆国公留半点退路,为表恩宠,当堂表示要派太医院众太医为颜老太爷联合诊治——这下连假装痊愈的机会都没了。
  颜愈哽着一口老血,含泪谢恩。
  他告假,那户部自然得找个人来“暂时”掌权,皇帝没从颜愈的下峰里提,扫了一圈众臣,将掌理司农寺的钟平侯楚弘调了来。要知道同样都是管钱,司农寺掌粮食仓廪、百官禄米,户部却是土地户籍赋税,傻子也知道哪个更舒服。楚弘平时就是再喜欢明哲保身,这回他也得卯足劲儿将这个“暂时”变成永久。庆国公是三等公,钟平侯是一等侯,同为正二品爵,又都是十六世家,谁比谁差了?
  更何况皇帝还松了口,让他在家学规矩的世子楚琛、以及四子楚琰一并入朝历练,为了儿子,钟平侯也得经营好户部,把颜愈按在家里侍疾。
  这还不算完,司农寺卿调去掌权户部了,那司农寺也得有个人暂管,皇帝就把其中一位少卿提了上来,这少卿姓闻,是闻侯的亲弟弟。闻侯跟楚弘这个成天骑墙和稀泥的中间派可不一样,他当日在颜相之死上是说了“臣附议”的,是跟着颜氏、方氏、周氏的世族党。
  ——皇帝这是明摆着的挑拨。
  但行卷已经停定了,颜懋也死透了,立威也立过了,放到眼前的饼没道理不吃,皇帝只要还想大胤江山稳固,就不可能将半个朝堂的世家都清算一遍。司农寺两位少卿,闻家不吃饼,皇帝转头便能提另一位,谁也不会嫌手里权多呀。
  于是这条船说砸就砸。
  按头庆国公侍疾的,又多了一个祁陵闻氏。
  而其他望风而动的世族也不笨,颜愈自己犯傻递刀,让皇帝占了法理伦理,庆国公府差不多是要栽个跟头的。现在为他说话,那无疑是把楚闻两家一块得罪了,不划算,再观望吧。
  于是这场大朝会开完,庆国公颜愈领恩侍疾去了。那个上奏的御史就没有那么“好命”了,连国法都没读透,革职。
  翻过天入了伏,朝堂上果然一派平静,皇帝也知道世家大族抱团的厉害,只借机宰了澹川颜氏一家,其余的该如何还是如何。
  六月初恩科殿试,一月前在会试中得了魁首的那名盛年学子再得状元,当真才华横溢,而探花则被宁州一名叫吴不知的年轻寒门摘得。所幸殿试第二名的榜眼是位望族子弟,让各世家不至于太失颜面。
  但寒门学子前所未有的成绩,已经彰显这个帝国选官选才的体制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待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便能取代腐朽,成为新的天下大势。
  ……
  转眼到了七月上旬,云非为颜相烧完了七七,便要跟顾彦时出发去北境了。
  他并不想留在帝都从政,一来那些世家不会让他好过,二来颜懋是丞相,中央诸官署处处都有他过去的影子,终究伤感。
  入军,既能摆脱诸世家掣肘,也是云非愿意为的事。
  临行前一日,皇帝有话嘱咐,是楚珩来叫他。
  傍晚暑气渐消,走在宫道上,有风迎面吹来。两个人半路无言,最终还是云非开了口。
  “对不起。”
  楚珩“嗯”了一声,闻言并不意外。
  云非微垂着眸,道:“最初在武英殿里见到你,我确实很意外,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你就是钟平侯府的二公子。”①
  入武英殿前,云非和楚珩就曾见过一面。
  八月十二,晚,帝都城郊。
  那一天,临近中秋团圆,即将归家的楚珩站在城门外,看着钟平侯府的管家将他们的五公子前呼后拥地来接回府,嘴里念叨着从早到晚一连等了好几日,总算没错过。路过楚珩身边时,管家道了声“借过”。那时楚珩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城门关闭夜幕降临,他看着高悬的明月,恍然想起来,所谓中秋,从来都是家人间的团圆。②
  他转身离开,行在城郊林间,意外撞破了和千诺楼中人交谈的云非。
  云非那时不懂事,仍在跟颜相使绊子。八月十二是成德皇后生辰,颜相每年会去帝春台祭拜。云非便私下雇了千诺楼的一队人,跟踪颜相,借机戳破颜相私入皇陵禁地的事,这真够他爹喝一壶的。③
  谁知那晚先是被楚珩撞见,千诺楼的人刀口舔血惯了,见楚珩像是不会武,当即想要灭口,好在被云非拦了,只将楚珩吓唬了一顿。之后千诺楼的人在帝春台竟碰上了微服的皇帝,当即跑了。但也闯了大祸,后来便是韩澄邈去查这桩案。
  好在千诺楼重诺,信誉极好,以往从未有过暴露主顾之事,云非惴惴了快一个月,见始终没影卫来找他,渐渐地就放下了这事。
  直到九月廿三,楚珩入职武英殿,他们再见。
  “我怕事后生变败露,曾经算计过你三次,想将你赶出宫。”云非说。
  第一次是在武英殿,云非刻意让楚珩务必记得武英殿“禁军与狗,不得入内”的规矩——他知道陛下有逢五逢十练剑的习惯,也知道陛下练剑时会穿武服便装,并不爱很多人随驾伺候。那日是十五,恰好轮到云非休沐,他又与楚珩强调了几遍“规矩”,果不其然,楚珩误以为便服的皇帝是前来挑衅的禁军,将那句大不敬的话说了。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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