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不热(94)
居然是高中时的保安,秦伯与宋婶。
“我正和宋姐聊天呢,也是真巧,我们两个还是一个姓,上辈子估计是姐妹,才会这么有缘分。你就来了,”宋琬起身拉过他的手,“手已经这么凉了啊……”
明明只在接送阮文谊时见过面,但秦伯与宋婶目光投来的时候,查槐却觉得一股心酸感从身体最深处升起,让他有些难受。
他压着那股难受,礼貌地打招呼:“秦伯好,宋婶好。”
秦伯看着他,眼中有沉重而复杂的情绪,查槐看不懂,却仍感觉心上沉甸甸的。
“爸,妈,这么晚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客厅里四个人安静地望着他。
当查槐都要受不了再次开口的时候,查长青终于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见你了,想与你聊聊天。”
“记得你初中的时候还没抽条呢,”宋琬握着他的手,“那时候我和你爸还担心你以后是个矮冬瓜,找老婆都没人要,没想到能长这么高。”
查长青打趣道:“也没担心错,老婆没找到,找个老公也不错。”
四个人都笑起来,查槐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你爸妈开你玩笑呢,”宋婶擦擦眼睛,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眼泪,“小查,秦伯和宋婶欠你一句对不起,也欠你一句谢谢。”
秦伯对查长青说:“其实他第一次进学校,其他人觉得是刺头,可我就觉得是个好苗子——这孩子眼睛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好像没什么能把他打垮一样,这样的孩子,我喜欢!事实也证明,我没有看错人。”
他对查槐道:“我一辈子都糊涂,要不也不会被人骗的团团转。可就帮了你这一件事,我做的实在是太成功了,就算到地狱去见阎王爷,秦伯我都能挺直腰杆——我可是带了一个很好的孩子出来!”
宋婶拉拉他:“人家亲爹妈还在这呢!”
秦伯有些尴尬的抹抹脸,查长青和宋琬却并不介意。
他们说的话,查槐听不懂,他不明白什么叫“带”他出来,什么叫“觉得是刺头”,可他的眼睛却疯狂的泛酸,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他安静地掉眼泪,四个长辈也安静地看着他,不知过去多久,宋琬紧紧握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抖:“查槐,这么多年……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
“你受苦了。”
这么简单的四个字,这么轻的声音,可那里面蕴含了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查槐心上,他的防线他的自尊他的骄傲,都被这简单的四个字打得粉碎,无法控制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冲出,他俯身在宋琬怀里,终于大哭出声。
为什么要哭?为什么心中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难过?
查槐不知道,但他的声音与眼泪都无法止住。
就好像……在无数个他如今已经忘却的夜晚,在无数个被压得几乎想一死了之的时候,他都曾那样期盼过,母亲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一声“你受委屈了”。
泪眼朦胧间,他听到父亲对什么人说“你们也来了”。
宋琬拂去他眼角的泪水,查槐红着眼睛抬头,看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站在门口。
老的那个似乎腿脚有些不便,表情局促,不敢进门;年轻的那个看上去不过中学年纪,长得挺高,鞋子旧得发白,穿着陌生的校服,正安静地望着查槐。
查槐应该没有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却自动浮上他的脑海:汪延平,韩啸远。
“我知道你们不想见我,”汪延平低着头,“但我也想查槐能……”
他没有继续说,查长青和宋琬也没有说话。
韩啸远倒是抑制不住自己,主动上前两步:“查先生,谢谢你去找我。”
他眼睛也红红的,看起来哭过:“我想去找爸爸道歉……我知道他很需要那个工作,我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但我没想到那个楼结构会那么乱,半天找不到一个愿意搭理我的人,我闯到了他们做祭拜的地方……”
他说的很着急,查槐茫然地看着他,脑海中好像有什么记忆急切地想冲出来,撞得他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
宋婶站起来,轻轻拍着韩啸远的后背。韩啸远平静一些,认真对他说:“查先生,我做不成警察了。如果,如果你还记得我,回去以后可不可以帮我对阮老师、对我爸爸、对杜笍,都说一声对不起?我和他们都有过约定,但我要不守信用了,啊,还有我妈妈,她就要生弟弟妹妹了,你千万让她不要太难过……”
秦伯笑道:“小孩,你这也忒能说,他记不住这么多的。”
韩啸远瞬间闭嘴了,只是那双眼睛还是迫切又期待地望着查槐。
耳朵的嗡鸣声越来越大,查槐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跟着疼起来。他无助的蜷缩在沙发上,看到父母、秦伯、宋婶、还有韩啸远都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他听到查长青对汪延平说:“我没办法原谅你,但没有你,查槐不会有来这里的机会。我得谢谢你。”
他听到宋琬对宋婶说:“这么聊得来,说不定下辈子我们能做姐妹。”
他听到韩啸远在念叨很多人的名字,听到他说他舍不得走,而秦伯正在劝他。
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点点的灰暗下去,冥冥中查槐知道,有些人,他这次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了。
于是他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再触碰一次他们。
他确实拉到了一只手——温暖,干燥,比他的手略小一些。
随着那只手的触碰,昏黄的客厅彻底分崩离析。
在那彻底破碎的客厅里,好像还有人在说话。
“查槐,不论发生了什么,结果如何……能够在人生中与你相遇,都是一件幸运的事。”
查槐猛地睁开眼。
全身都在疼,喉咙痒得要命,有什么东西从喉咙一直捅到胃里。他难受得咳嗽起来,立刻有嘈杂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一切的一切似乎还在朦胧之中,海一样的记忆将他淹没,他难以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唯有刚才抓住的那只手,触感仍然清晰。
他顺着方向艰难望去,看到了阮文谊瘦削憔悴的脸。
“查槐,”阮文谊一开口,眼泪先落下来,“你再不醒……我可真要疯了。”
第105章 104.未来【正文完】
查槐翻出几片药吃下,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习惯性溜到猫眼前往外瞧。
阮文谊一身黑色短袖,戴着遮阳帽,正费劲地把行李箱往屋里搬。
他东西堆得太满,绑带也没束好,在门槛旁边一碰,行李箱上摞着的箱子便摔下来,里面的东西更是全都撒了一地。
正值酷暑,阮文谊脖子上的汗珠全在往下滚,他近乎绝望地抹了把汗,认命地蹲下身,开始捡东西。
刚捡了没两件,对门的门咔哒一声打开,穿着睡衣的查槐走出来,开始帮他捡地上的东西。
阮文谊眼睛亮了亮,有意放慢收拾速度,却被查槐一眼看穿:“外面这么热,你也是真有闲心啊。”
他已经习惯查槐的打趣,擦擦汗:“确实很热。我屋子里的空调还要点时间才能发挥作用,查先生愿不愿意让我去屋里凉快一会?”
查槐已经没脾气了:“请把。”
阮文谊熟练地在门口停下,换上鞋柜第三层最里面的一双黑色小熊拖鞋。查槐已经给他倒了杯冰啤酒,放在桌子上。
开着空调的室内非常舒服,阮文谊把短袖领口往下拉,软倒在查槐的椅子上,舒服得喟叹。
查槐在旁边玩手机:“阮文谊,你说的‘慢慢疏远’指的就是搬到我对面天天找我吗?”
“刚才可不是我要找你的,”阮文谊小口吸了口冰啤酒,“我看你嘴上不乐意,实际上也挺高兴吧?”
查槐十分想要唾弃自己刚才的脑抽行为。
瑞和保健的案子早在三四个月前便彻底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