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不热(14)
“……等到了啊。”
查槐眨眨眼,笑着说:“他们在九点前赶了过来,九点的时候,我们一起放了烟花。”
“那就好那就好,”小蝴蝶舒了口气,“等到了想见的人,叔叔就不会难过啦。”
查槐愣了一下。
没等他做出反应,小蝴蝶眼睛就倏地一亮,她从沙发上跳下去,朝远处喊道:“妈妈!”
她等到了她的妈妈。
但他的阮文谊依然没有消息。
离开的时候,小蝴蝶的妈妈对查槐再三感谢,并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看烟花。
“我们找到一个绝佳的位置,”她说,“而且发现的人不多,很适合观赏。”
“不用了,”查槐拒绝道,“我还要等人。”
小蝴蝶的妈妈显然想起他先前在门口站很久的经历,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她有些同情地看了查槐一眼:“好。那就……祝你和你等的人可以玩得愉快。”
查槐再一次变成了一个人。
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眼前是欢声笑语的人走来走去,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电话的忙音。
近乎死寂的微信消息、迟迟打不通的电话、失约的人,查槐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不再是事业上初有建树的成年人,他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破碎,把他直接打回原形,变成了那个懵懂又害怕的少年。
他对小蝴蝶撒了谎。
那一天,他最后也没等到他的爸妈。
查槐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他脑海里无法控制地涌现出各种可怕的画面:满是鲜血的道路,头颅低垂的人体,玻璃全部破碎的小车……
查槐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跳快得极不正常。他从沙发上“蹭”地站起来,直直往地库冲去。
他不知道阮文谊是否遇到了什么事。
查槐已无法忍受这样痛苦的未知等待,去哪里都好,他得行动起来。
在查槐迈进电梯的前一秒,手机传来了两声消息提示。
他在迈入电梯的前一秒来了个急刹车,后面的人不满地咂舌,查槐说了句抱歉,让到旁边,把手机慌忙拿了出来。
消息来自两个人,秦伯与孟新迎。
查槐先点开了秦伯的消息:
【秦伯:走了,和一个年轻的家长一起走的,看着挺着急,不知道什么事】
【秦伯:怎么,他没回家?】
知道阮文谊是和别人一起离开学校,查槐心里的不安又多了几分。
会不会是有人拿借口骗他出去?
会不会是有人要报复查槐自己,却找到了阮文谊那里?
阮文谊这么久没有消息,是不是……已经受到伤害了?
数不清的猜测疯了一样在查槐脑海中乱撞,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直往嗓子眼撞。查槐整个胸腔都胀得发疼,让他喘不上气,他指尖发着抖,点开了孟新迎的消息。
【迎新:查哥,我们查到单主前夫爱去一家饭店,原本几乎每天都去找店主唠嗑喝酒,可这两个月来都没怎么去过】
【迎新:周一的时候,单主前夫终于又去了一次,这次是带人吃饭。我们问店主要到了监控,发现和单主前夫一起吃饭的人很眼熟……我们也不太确定,把视频发你看看?】
下面的视频已经发了过来。
都不用点开,查槐便认了出来,缩略图上的背影,正是阮文谊。
而在旁边给阮文谊拉开椅子的人……
查槐截了屏,把缩略图发给秦伯:
【木鬼:秦伯,和文谊一起离开的人,是他吗?】
【秦伯:是这个人】
担心、恐惧和不切实际的可怕幻想,在这一刻都狠狠坠向地面,摔得粉碎。
可它们碎归碎,最后还要砸得查槐心里生疼。
查槐不知道自己在电梯旁呆呆站了多久。
一直到外面传来欢呼,他才茫然地抬起头,跟随着往门口跑去的前台,慢慢踱步到酒店的门口。
十多年前的查槐点燃了最后一炮烟花,看着烟花在夜空绽放,满腹都是委屈和对父母爽约的埋怨,
十多年后的查槐看着第一炮烟花在游乐园上空升起,听着耳畔的欢呼,满眼都是杜樵俯身对阮文谊说话的情景。
十多年前的查槐没有等到他的父母。
在那一炮烟花最后一次在空中迸裂的时候,他接到了姐姐的电话,电话里是查柳止不住的啜泣。
十多年后的查槐没有等到他的阮文谊。
秦伯将下午的监控发给了他。他看到杜樵和阮文谊跑出学校;看到杜樵在校门口拉住阮文谊,把他护在来往的车流之后;也看到在杜樵跑到对面拦车的时候,阮文谊的目光一直在追随他的背影。
一个无比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又分割成无数簇小烟花二度绽开,半个夜空都是金色的光晕。
查槐左面的一家三口笑着围在一起拍照,右面的小情侣在这金色流光里接吻,他站在最为热闹的地方,浑身上下却都是凉意。
夹在在烟花声与四周的交谈声里,查槐仰头看着天,喃喃道:
“这烟花真漂亮啊。”
第15章 15 电话铃
21:17。
大老板不愧是大老板,不重样的各类花火足足放了十几分钟。据说这才只是第一波,休息几分钟,后面还会有,然而查槐已经彻底没了看下去的兴致。
他毫无留恋地转身往酒店走,走了没几步,刚才和他一起出来的前台姑娘在门口好奇问道:“这就回去了吗?还没结束呢。”
“回去了,”查槐对她礼貌一笑,“今天事情多,实在太累了。比起烟花,还是睡一觉对我的吸引力更大。”
他的模样看上去和这个说法过于契合,前台姑娘迅速接受了这套说辞:“那祝你好梦。”
“谢谢,”查槐看了看身后还齐齐望着天空的人群,“也祝你观烟花愉快。”
查槐麻木地刷卡、开房门,进入房门以后,他用后背将门合上,任由黑暗完全包裹住他。
把房卡插在电槽上,早就摆放好的几串小灯亮起,一部分围着大床中间的玫瑰花和礼物袋,一部分则蔓延到了摆好点心酒水的小方桌上。
尽管知道阮文谊不在意这些,查槐还是为这里增添了一点浪漫元素。因为担心阮文谊提前过来,到时候会天色未晚,查槐还专门把窗帘里三层外三层围好,一点光都投不进来。
布置的时候他还想,反正只是几串小灯而已,如果阮文谊嫌碍事,打开大灯的开关、再把灯串拨开,就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担忧全都是瞎操心,自以为是的“周全”俱是可笑的自作多情。
倒也算是轻松。
既然只有一个人,这灯也不用留着了。
查槐把房卡抽出来,随意地和外套一起扔在桌子上。
他没回复秦伯和孟新迎的消息,还顺手关了手机WiFi,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软件通知和微信消息一起隔绝在静谧的房间之外。
查槐走到了床边。
他其实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扑进去——不论那堆玫瑰和礼物袋会不会被他这一扑压坏。
可临到要扑下去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他想起来在无数个阮文谊已经回房的夜里,他在书房的台灯下,把旧报纸一张张剪下来、铺平,再放进相册里;他想起来自己看着店员把玫瑰扎好,在包装纸外打了一个漂亮的丝带结;他也想起来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阮文谊看向他时,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意。
查槐忽然就舍不得了。
他的理智对自己称得上“矫情”的心理活动表示了唾弃,却又不得不臣服于这威力巨大的矫情。
查槐绕过床中央那一堆东西,从侧面轻手轻脚趴上了床。他生得高大,床上的东西铺得也宽,导致最后不管怎么往里挤,总还有一小半身子落在外面。
那就不挤了吧。
查槐没脱鞋,就这么让小腿垂在下面。窗帘依然拉得严严实实,没了灯串的照明,四周一片漆黑,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的烟雾报警器一下下地闪烁着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