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之歌(319)
银狐犬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片刻后它也许暖和了些,便起身四处在房里溜达,好奇地以爪子触碰房内的摆设,易卜然的目光从火焰挪到银狐犬身上,银狐犬便过来,好奇地舔了几下他手上的戒指,易卜然抬起手,不让它舔到,银狐犬朝他“汪”了一声,继而飞快地跑了。
这是一座不大的房子,其中曾有一个大家庭居住,但他们渐渐地消散了,或者说全死光了。就在煤灰之夜,那场颠覆的浩劫里,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
易卜然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神恩之戒,片刻后,他将它摘下,对着火光端详。又想起了两名信使先后送来的传讯,期间只相隔了六个小时,那天夜晚他还在等待天亮,召开大主教会议。
他尚未来得及采取反应,第一名信使告诉他:西里斯发生了叛乱;六个小时后抵达的第二名信使告诉他,叛乱已经结束,当地正在统计伤亡数字。
三天后,他们告诉他,他的两名弟弟都死了。
易卜然怒火中烧,复仇的念头驱逐了他所有的理智,乌瑟只是沉默地面对这一幕,他们发生了罕见的争吵,最终乌瑟就像每一次安抚易卜然般,成功地安抚了他的骑士长。
这不是易卜然第一次与乌瑟产生分歧,在大陆的许多次小规模战争中,他们常常无法达成一致,易卜然手腕强硬,态度激进;乌瑟则充满怀柔,相信万物自有其出路。
起初易卜然认为,他们的相处本该如此,总有人该以雷霆手段捍卫教廷的尊严,也总有人以父的形象仁慈示人,感召背离圣光之辈,乌瑟的性格散漫,随意,对他而言,与圣殿骑士们相守,仿佛是他这一生最高的追求。
当然,易卜然也爱他的兄弟们,他们对他全心全意,爱着他与乌瑟。他天生就是当大哥的性格,在家里如此,来到圣殿后也一样——他视他们既如兄弟,又似爱人。
最终,他们还是分道扬镳了,他很清楚雷与他的联系是最弱的,因为雷是第六骑士,第六位被加持了古老的赐福“天火烙印”,沐浴于赛尔斯的战威之下,拥有特别的地位。当圣殿遭到亵渎,一切无可挽回之时,第六骑士将暂时解放天火烙印,毁灭这一切。
这个传言甚至就连骑士之书上亦不曾记载,只通过圣殿骑士长代代相传。易卜然又忍不住回忆起了他的老师,上一任骑士长留克。
留克与前任教皇已死去,葬于故乡盛饶之地蜻蜓城后的河间峡谷。当初他对易卜然显得很不满意,因为他既没有他想要的仁厚慈悲,也不具备他喜欢的智慧与韧劲。
老师应当会很喜欢亚历克斯·斯科特。
易卜然如是想,但那名平民骑士来到圣殿时,留克已告别尘世多年,但他们会见面的,易卜然对自己的学生与老师的这场会见充满了期待。
这源自于他所做的一个实验,起初他不相信或是不完全相信母神的耳语,但在这个实验结束之后,他毫无保留地相信了祂。
在祂的力量之下,人族、龙族、虫与兽……这片大地上的万千生灵,本可不用经历永恒离别之苦,圣光的到来破坏了永生的规则。
在喝下魔神之血以后,易卜然自己已不再畏惧死亡,也不再畏惧杀戮。
因为那些死去的人终有一天将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赋予他们的,乃是比圣光更美好的永生。
此时一阵响动让易卜然从沉思中回过神。
银狐犬拖着一件连衣裙连滚带爬地下来,易卜然马上起身,说:“不要捣乱,你在做什么?”
“这是我妹妹的衣服。”易卜然朝银狐犬说,推开门,将那件散发着霉味的连衣裙挂回房内衣橱,书桌上,放着易卜然全家的合照。
银狐犬一走,金毛与德牧便冲上前来,扒在窗子前看,金毛呼哧呼哧地在德牧耳畔小声交谈,德牧一时间举棋不定,它们跃入厅堂的窗口,嗅闻易卜然摘下并放在桌上的面具与神恩之戒中的主戒。
主戒已被亵渎,就像堕落骑士长的圣殿传承大剑光辉之怒,像他的骑士勋章,像他一切原本圣洁的随身之物,被染上了一层晦暗的色泽。
德牧侧过头,优雅地露出了它的犬齿,它的左侧犬齿上圣光流转,齿面带着一个极小的圣光符文。
它轻轻地咬在了神恩之戒的戒面上,留下细微不可察的压痕,圣光的力量随着压痕被注入其中。
脚步声从楼顶传下,易卜然提着银狐犬的脖颈,将它拎下来,银狐犬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皮球。
易卜然回到厅堂上,戴上他的神恩之戒,开始抛皮球。
“她很喜欢小动物。”易卜然朝银狐犬说:“等她复活后,一定喜欢和你玩。”
皮球撞在墙上,落地,滚到厨房里,银狐犬反复地把它叼回来,并对这种犬类沉迷其中的游戏乐此不疲。易卜然沉声道:“你的主人还活着吗?”
银狐犬没有回答,易卜然说:“我将带给这座城新生,煤灰之夜的死者都会复活,你不用再担心自己会死,也不用担心主人会离开。”
德牧竖起耳朵,趴在窗外听着里面的交谈。
易卜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与一只狗说这些话,也许因为他太需要沟通了——还在圣殿时,他就鲜少袒露心迹,他必须承担所有的压力,为他的弟兄们,为他的神官。他不苟言笑且充满威严,忠诚地执行着他的职责。
堕入黑暗之后,亡灵们从不关心他在想什么,他只是这宏伟蓝图中的一枚棋子,他有许多话想说,他想证明教廷是错的而他才是对的,他想告诉乌瑟死亡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死亡是种诅咒,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抗争。
这些话压在他的心里太久,没有人能倾听他的讲述,于是在这个特别的傍晚,面对一只陌生的狗,他们建立了奇怪的联系。
突然间,易卜然站起身,听到巷内的人类脚步。
他转身飞快地戴上面具,化作一阵迷雾消失了,再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二楼的过道里,以黑暗形态透过楼道狭缝朝下俯视。
一名苍老的仆人推门进来,四处张望,喊道:“白风?你在这里吗?白风?”
黑雾形态下的易卜然收回攻击架势,银狐犬汪汪地叫了几声,老仆人找到了它,将它抱起,看看四周,带着它离开。
日落时分,赞歌客栈。
“谢谢。”锡林朝商会的协助人员,那老者道谢。
乔伊斯全身赤裸,抱着德牧哈哈大笑,按住它,德牧几次想挣脱,却被乔伊斯抓住,最后德牧挣扎着凑到复原药水前,一口咬住瓶口,把它喝了下去。
砰然烟雾消散,赤身裸体的亚历克斯恢复原型,躺在地上,被乔伊斯搂着腰,当时乔伊斯正好奇地凑到他的胯下要看。
“乔!”亚历克斯满脸通红,作了个警告的动作,说:“我要把你关禁闭。”
乔伊斯根本不当一回事,又赤条条地去追金毛,亚历克斯穿上衣裤,紧接着霍伦也喝下了复原药剂,被乔伊斯抱着躺在床上,胯下翘起。
霍伦:“不要闹了。”
两人让乔伊斯穿上衣服,回到客厅。
“你真的像一只狗。”霍伦忍不住朝乔伊斯开玩笑道。
乔伊斯:“太有趣了!下次这种任务,一定要叫上我。”
“变形药剂已经用完了。”亚历克斯说:“今天你喝下的是最后一瓶,你实在太胡闹了。”
乔伊斯说:“可如果不是我大着胆子过去,我们也不知道他在房内做什么对不对?”
霍伦朝亚历克斯说:“他确实在怀念自己的亲人。”
“是的。”亚历克斯的注意力回到了今天的任务上来,说:“与我们先前所猜测的一致,他向你说了什么?”
“很多。”乔伊斯答道:“很意外。”
乔伊斯转述了易卜然的话,霍伦说:“他长时间得不到机会交谈,在狗的面前,他没有防备之心,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他以一个伪装身份躲藏在议会里。”
“这已经不重要了。”亚历克斯说:“他对西里斯明显比我们更熟悉,只要他想躲在暗处,我们很难找到他的踪迹,现在决战的条件已经基本完备,我们可以试图将他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