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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焰火(30)

作者:匿名咸鱼 时间:2020-04-28 08:59 标签:短篇

  刚才好点,现在被他一巴掌拍得快差不多了。
  大爷开始中气十足地训话:“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小年轻,出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在这儿守着警察干什么?你就是守到死也守不出个结果来,我看见前天晚上进来接人的车那可是军A打头的车牌,白底黑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愣愣摇头,大爷又继续道:“红字军A,总参谋部,军区最高级别。你与其在这里和警察浪费嘴皮子,不如想想身边谁认识这样的人物。”
  谁认识?我第一个想到许鹤年。
  我打车去市区,又站在那栋红砖小洋楼前面。
  人要是真有灵魂的话,说不定我的已经出走变成了车尾气里一缕废料,扭曲着发出哀嚎,但此刻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听到。
  夏天竟然如此讨人厌,我决定等见到黎凯的时候要告诉他以后我单方面最讨厌夏天。
  许鹤年像是一早就知道我会来似的,他能够洞悉人心,在我还没开口之前就直言帮不了我。
  “你知道来找我,说明你猜到了把黎凯带走的人是他父亲。我和老黎家的确交情不浅,但这件事我爱莫能助。”许老头放下浇花的小水壶,无奈地看着我:“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是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他的目光并不悲悯——说实话我这两天受的白眼和可怜简直快要成正比了,许鹤年是唯一一个没那样看我的人。
  我想让自己尽力对他扯出一个笑,但面部神经可能坏了,只能用一双青黑无神的死鱼眼面对他,想了很久,把来之前要问的一肚子话都忘光了,最后只剩一个问题:“……那黎凯会坐牢吗?”
  许鹤年叹了一口气:“我不太清楚,但老黎既然把人提走了,必定是有安排的……他虽然就这么一个儿子,可狠起心来也是六亲不认的犟骨头。”
  我埋下头,痛苦到指根用力插进头发里和头皮做拉扯:“……我就想见他一面,就一面,他肯定很担心我,他会发病的……”
  “恐怕不行。”许鹤年沉沉叹气,在我语无伦次的祈求中,只道:“老黎一定把他带回军区了,普通人要想进去要经过非常严格的审批程序,你见不到他的。”
  我求他帮我。
  黎凯现在一定很害怕,他又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我必须要见到他,为哪怕这么一点点能让他从幻觉里撑过去的可能……我要见他。
  许鹤年终于答应帮我想办法。
  又是煎熬的三天,我就住在许鹤年的小洋楼,晚上成宿失眠,吃他开的安眠药也不管用,只要我一闭上眼就是黎凯那天半身是血被押着跪在地上的场景,是他上车前最后对我说的小浣熊不要哭的场景。
  我把哭声闷进枕头,里面的棉絮吸饱了眼泪和嘶吼,月光从窗户的罅隙里洒进来,悲哀地抚摸我身上的骨头。我会一直睁着眼到天亮,早上再若无其事地出门问许鹤年想到办法了吗。
  有一次他非常严厉生气地告诉我,如果我继续保持这种状态,不睡觉也不吃饭,他不会再继续帮我了。
  我有吃饭,但是胃里拧巴得难受,吃不了多少就会全吐出来。
  听见许鹤年这么说,我一边在心里骂他坏老头,一边死命往嘴里塞东西,塞到干呕,强咽下去,真的吃不下了,我只能对他说对不起,下次一定会多吃一点。
  许鹤年拧着眉头,却说:“不要说对不起。你们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第七天,我几乎耐心尽失的时候,许鹤年忽然神色凝重地让我快跟他走,楼下有辆后车窗被黑布均匀遮挡的小车,驾驶座上的人一身军绿色,肩章上是一杠二星,恭敬地称许鹤年为“许老”。
  许鹤年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沉重:“到底怎么回事?老黎头退到了总参之后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暴?人现在怎么样了?”
  一杠二星答道:“不太好,黎少前几天打伤了警卫员,抢了枪从三楼跳下来伤到腿了,没跑成……被黎老将军重罚一顿,目前关在禁闭室,彻底失控了,我们的人不敢下重手,现在禁闭室就像个地雷似的,谁踩进去谁阵亡。”
  许鹤年冷哼一声:“早就给老黎头说了,现在他只听这小子的话,偏不信,还搞以前那套,什么年代了还关禁闭室,现在出事了吧。”
  一杠二星不敢接话,我却敏锐地捕捉到他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车子驶进军区,下车之后有警卫过来搜了身才放行,一杠二星小跑着把我们领进肃穆古旧的小楼。
  禁闭室在第三层,一个封闭的小房间,还没走近,就已经听见那里面发出的怒吼和撞击声。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狭窄逼仄的房间里仅有一张单人矮床被砸得稀烂,几个穿作训服的警卫紧紧按着黎凯的手脚勉力把他困在墙上,其中一个很快又被他掀翻,但随时有人补上空缺,黎凯双目赤红,无法挣脱,身上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经历一场恶战。
  时隔七天,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抢在被拦住之前冲进去扑开那些按住他的人,很混乱,一开始黎凯甚至分不清我是谁,他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一个人试图靠近他的人,我挨了一脚,胸口痛到嘴里泛起铁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肩膀上又落下很重的一拳。
  我没躲,迎着他的拳头撞进他怀里去,他全身都在发抖,过度紧绷的肌肉群崩得颤栗。
  他不断推我,嘶吼着让我滚。
  我注意到他身上大大小小不同的伤口,颈上的勒横,手臂的划伤,还有左腿的小腿骨不自然的弯折。
  “没事了,是我,黎凯,是我。”我不断在他耳边重复,用掌心捋他的背,“没事了,我来晚了,对不起……”
  我退后一点,捧起他的脸看,此刻的黎凯如同一头缺乏安全感的野兽,急促地喘息着审视周围的环境,眼里也没有理智,凶狠而泛起杀意地盯着我。
  许鹤年让其他人都从房间里退出去,直到只剩我们两个,他才没那么紧绷。
  我尝试去吻他,他躲了一下,却被我不容拒绝地啃了一口:“想起来了吗?我是谁?”
  他摇头,伸手很重地推了我一把:“滚开。”他没再看我,只是低头在一地狼藉中很着急地翻找东西,房间不大,他很快在角落里找到那只掉落的耳钉。
  我想去看,他很凶地瞪着我,恶狠狠的强调:“我的。”
  我抹下眼睛,朝他走过去:“我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你看。”
  他撩起眼皮看了眼,似乎有点疑惑了,趁他降低戒备的空档,我小心翼翼尝试着重新抱他:“不打你,就抱一下也不行吗?”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蹙眉嫌弃地说:“不行,因为我老婆会生气。”
  我噗一下笑出个鼻涕泡泡:“你他妈还记得你有老婆啊?”
  “有。”他上下打量我,又推了一把:“我老婆生气很凶,会打死我的。”
  “我他妈才不凶……”我不断抹眼睛,越抹越多,湿着手去摸他的脸:“嘴巴又是怎么弄的,全破了,牙齿上都是血,你咬舌自尽了吗?”
  他见我哭了,脸上空白了一瞬间,也不敢推我了,问什么说什么:“想跑,咬手铐咬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跑。
  黎凯垂下眼,认真道:“答应了小浣熊要等他考完试去接他的,不想食言。”
  我哭得好丢人,抽噎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为什么……没去?”
  他很烦躁地看了看周围:“不知道为什么被一群傻逼抓到这里关着。”
  “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想不起来了。”
  我凑过去舔他唇上的伤口,离开时用牙齿咬了他一下:“我是谁也想不起来了吗?”
  他怔忪着摸了摸嘴巴,瞪大眼不可思议的样子,用一副‘你怎么随便乱亲人’的表情看着我。
  我又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面颊:“现在呢?还想不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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