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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焰火(19)

作者:匿名咸鱼 时间:2020-04-28 08:59 标签:短篇

  所以我就抽咽着哭醒了。
  很丢脸,而且我发现黎凯不知道什么进来了,他在我身后弄出些动静,应该没发现我已经醒了。
  因为屁股的原因,我只能趴着睡觉,就顺便把眼泪在枕头上蹭干。
  他专注做事,没看见我的小动作。
  黎凯正拿着一管药膏在给我身后轻微撕裂的肛口抹药,他动作算得上轻柔,乃至小心翼翼,厚厚涂完一层药之后,我以为他会悄悄离开。
  但是他在我旁边躺了下来。
  客卧的床本来就不宽,我趴着占了一大半,留给他的位置很少,他侧躺着,手指触碰到我的肩膀又收回去,我猜他应该是想抱我,但不敢。
  半响,他慢慢挪开我一只手臂,钻到我身侧,小心翼翼地搂住了我的腰。
  他应该知道我醒了,因为我的腰很敏感,他抱上来的时候我抖了一下。
  “对不起。”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三遍对不起。
  因为我抖的那一下,他沉默了,之后又问我:“你害怕了吗?”
  我没做声,他自问自答道:“没关系,你应该害怕的,因为我差点失手杀了你,你应该怕的……”
  他的没关系不知道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有点难过,吸了吸鼻子,演技很差地继续装睡。
  黎凯往我身边又挤过来一点,但只有手臂搂着我,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很近,又似乎很远:“我爱你,但我不知道这爱会伤到你……我不应该让你管我的,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值得被原谅,对吗?”
  他抬起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脸,在触到那些眼泪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我们现在都做不到若无其事,我装睡失败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他:“如果你真的把我掐死了,你也会自杀。”
  黎凯收紧抱住我的手臂:“我会。”
  我忽然闻到一点除药膏之外的血腥气,越来越厚重扑鼻,就在他手上。
  我愣了一下,立马坐起来打开灯——黎凯抱住我的那只手,从手掌到小臂,被锐器划得惨不忍睹,有些血痕已经干涸凝固成黑紫色,但划得深的地方还在一股股往外冒血,破烂的皮肉狰狞翻起来。
  “黎凯!你他妈干嘛?!!”
  我拆下枕套捂住他靠近动脉那一侧的血管,深灰色的面料很快被打湿,我恨不得给他一拳:“去医院,快点,别他妈躺着了!”
  打开灯之后他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迷茫,问我怎么了。随后看见被他划烂的手臂,怔住了:“因为这个吗?没关系,是他伤害了你,我已经惩罚他了。”
  “你妈的——”我的泪腺就跟坏了一样不停往外飙泪:“大傻逼,谁让你自残的?我同意你自残了吗?”
  “不是的,”他慌乱地抬手想抹掉我的眼泪,苍白的唇嚅嗫着:“这是惩罚,不是自残,你别哭,我没事,真的没事,老婆别哭……”
  我哭得更厉害,一边穿衣服一边找零钱,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出门打车去医院。
  夜车司机乍一看我俩,犹豫着不敢接单,我给了两倍的价钱才让他同意载我们。黎凯的整个手臂都是淋漓的血,他却感觉不到痛一样,执着地要来牵我。
  “你别他妈动了!!”我吼他,他就委屈地看着我,问我们要去哪里。
  我说去医院,他很抗拒地摇头,扒着车门开锁,吓得司机一个急刹停在马路中间。我怒不可竭地按住他受伤的那只手,扑过去骑到他身上,恶声告诉司机赶紧开,别管他。
  黎凯不解地看着我,似乎不懂我为什么这么生气:“老婆我不去医院,这是惩罚,我不用去医院。”
  “谁他妈要你惩罚自己了!”我把鼻涕全部蹭在他身上,哭着朝他嘶吼:“你想掐死我还不够,还要老子给你收尸吗?你他妈可真牛逼,怎么不干脆带着我一起跳楼算了!要不我现在陪你一起下车,看哪个倒霉鬼把我俩撞死?!!”
  “对不起……你别哭了,对不起……”他无措地道歉,澄明的眼神里落进两枚湿漉漉的月光:“是我好像生病了,老婆对不起……”
  我看着他仓皇的无处安放的伤心和歉意,又觉得自己说错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哽咽道:“我不生气,你听话去医院,我就不生气。”
  半夜车少,那司机被我们吓得狂飙到一百五十码,下车的时候连零钱也不找就屁滚尿流地开走了。
  挂急诊,缴费,他血淋淋的手臂简直是插队利器,十几分钟过后就有医生来给他处理伤口了。万幸是没划断手筋,打了麻药之后医生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我数着,最长的一下,缝了十八针。
  这医生大概见过太多这种场面,竟然还有心思和黎凯聊天:“怎么弄的?小年轻打架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还这么青春啊?”
  黎凯抿着唇,不搭话,只抓着我不肯撒手。
  医生转而问我:“你是他弟弟?有这么个哥哥估计挺操心的。”
  我心想他要是我哥,一天能被我揍八百回,可能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还没说话,黎凯这傻逼张嘴就是一句:“不是弟弟,是我老婆,他现在不要我了,你别乱说。”
  医生:“……”
  我:“…………”
  我忍无可忍地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你他妈闭嘴!”
  后半程医生再也没开口问过一句话,脸色精彩纷呈,来回在我们身上打量。处理完之后,医生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让两个星期之后过来拆线。
  经历这么一场,走出医院的时候我浑身痛得快要散架,随便在走廊上找了个椅子瘫坐着出神。
  黎凯左臂上缠满了绷带,没清理干净的血迹残留在他手指上,活像个杀人现场似的。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旁边同样等待家属就诊的男人给他发了一杆烟。
  我瞥了他一眼,他便把烟拿在手里,没抽。
  过了会儿,他忽然用缠满纱布的那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很眼熟的东西——是他在迪厅找到我时发怒丢掉的盒子。
  里面是一只黑色耳钉,不规则几何体的形状,小巧精致。
  我这才注意到耳钉只有孤伶伶的一只,而另一只在黎凯的右耳上,刚才我一直没发现。
  他把盒子递给我,说:“本来是一对的,我拆了一只,这只想送给你。”
  我拿起来,问他为什么要送这个。
  “我找人在里面镶了两块互相感应的芯片,不管距离多远,这枚耳钉就像是路牌,只要在你身上,我就永远不会迷路。”
  他半垂着睫毛,用干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过来勾住我的手指:“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老婆,你还愿意捡我吗?”
  他问得好卑微,用发疯红透的双眼看着我,然后试探着过来吻我,我没推开他,反而一把按住了他的后脑和他吻在一起,带着血腥味的吻称不上温柔,但足够抚慰。
  外人看我们的眼光大概很怪异,一个半身是血的疯子,一个哭成傻子的丑逼,他们在塑料椅上拥抱,接吻,说着别人听不懂的哑谜,这是我们的暗语,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拍到,但我不在意了。
  有些幸运的小孩生来拥有爱,而我从来和幸运两个字绝缘,在世界充满恶意的暴雨中生长出来满身的刺。我开始明白黎凯不是那个在暴雨中给我撑伞的人,因为他扔掉了伞和我一起淋湿。
  黎凯或许哭了,他按着我的头不让我看他,但冰凉的眼泪还是滚落到我的后颈,灼得我也跟着一起痛。
  他说:“我可能病得更严重了。”
  “没关系,生病了就去看医生,去治疗。”
  “可是我害怕被别人当成怪物一样研究,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
  “别再生我气好不好?”
  “好。”
  “那你还要我吗?”
  “……要,死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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