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泊(159)
温艽艽愠怒道:“我不是让你不要多管闲事?在陆宗停那儿说你忙,结果又跑人家沈队面前因为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拉拉扯扯。”
“放心,放心,不耽误事儿,马上就能把基站修好。”
“没有云梯你怎么修?”
许慎笑眯眯地道:“我会飞。”
“了不起。”温艽艽面无表情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小九,你累一路了,去休息休息吧,”许慎温和地道,“这些设备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没问题,你别跟着我瞎折腾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跟着你。”温艽艽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许慎低下头默默咽着喉间的腥甜,觉得心脏疼起来浑身都没力气,整个身体都不像自己的,只能又塞了几颗药片,休息了一小会才攒够力气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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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陆宗停冷冷地看着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的谷云峰。
“这还用问?你还能更蠢不能?”谷云峰苍白着脸冷笑,看起来格外阴郁,“看在你那么蠢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告诉你,我想杀了陈泊秋和他肚子里你的孽种,最好能把你也一起杀了。”
“你发什么神经?”陆宗停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而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人精神状态好像出了些问题,“你谷大院长最擅长的不就是端着,受什么刺激了在这发神经?”
谷云峰摇头笑道:“知道原因,我怕你崩溃。”
“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比较崩溃,”陆宗停在椅子上坐下,“我老婆怀着孕都能捅你两刀,就你这水平,自己心里不会没数吧?”
谷云峰依旧是一脸古怪的笑容:“我说过了,不死在我手上,你们就只能死得更难看。”
陆宗停翘着二郎腿,微眯着眼睛凝视了他半晌,缓缓道:“所以,你处心积虑给林上将下毒,也是念在昔日旧情,不希望他死得更难看?”
谷云峰脸色微变:“陆上校,没必要什么莫须有的罪名都扣到我头上吧?我有什么动机伤害他?”
“人人都觉得林上将是绷在我和陈泊秋之间最后一根弦,如果弦断了,我和他就彻底割裂了,你们要杀其中任何一个人,就都简单很多。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陆宗停微微挑眉,“我说得对吗?”
“你的狗脑子,想得到这些?”谷云峰急促地笑了起来,“林荣平告诉你的是吧?”
陆宗停不置可否,他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口干舌燥,顺手在旁边的矮桌上给自己倒了杯热茶:“谷院长,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利益冲突和人生追求,让你对曾经的挚友企图痛下杀手?”
谷云峰没有回答,本来陆宗停也不打算听他回答,他咽下温热的茶水,音调缓和得有些诡异:“是你另一位‘挚友’,是吧?对你来说那一位更重要,曾经是,现在也是。为了他你甚至要和畸形种勾结到一起。或许我应该换一个说法——他也是个畸形种。”
谷云峰笑了起来,额角的青筋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狰狞:“畸形种畸形种,我请问陆上校,您怎么去判断正常人,又怎么去定义畸形种?不会是海角的那帮‘正常人’都尊崇你陆上校,你就头脑发昏飘飘欲仙,心甘情愿地为他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了吧?可别忘了,你们是变种人,你们和畸形种之间往往差的只是一针疫苗和一道伤口!这条警戒线是谁死死拉着你不会不知道吧?就是在十字灯塔前差点被‘正常人’逼死的陈泊秋!你看他什么处境呢?很快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你想为民请命,还得问问你眼里的‘正常人’愿不愿意呢!”
谷云峰死死盯着陆宗停的胳膊,阴鸷地笑道:“说不定你也已经是畸形种的一员了,考虑合作吗,陆上校?在甲板上你的爱将们视你若蛇蝎的时候,你就没有一丝心寒?”
陆宗停被谷云峰尖锐的音调和嘶哑的嗓音磨得脑仁疼,但还是一边捏着眉心,一边努力从谷云峰这一长串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所以,你是对‘正常人’不满,巴不得海角没了是吧。”
“只是一群畜牲。”
“你觉得他们冷漠自私,除了自己的生命,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陆宗停手指在茶杯上摩挲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谷云峰表情里的裂缝,“当初你和陈中岳联合发动变种计划救十方海角于水火之中,事后陈中岳却还是被民众以莽撞残暴为由唾骂指责。哪怕他们心知肚明,没有变种计划十方海角早就覆灭了。哪怕……陈中岳的妻子叶谣间接因此丧生。”
谷云峰听到叶谣的名字,额角青筋瞬间暴起,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在椅子上挣扎:“畜牲,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陈中岳也不配做她丈夫!”
“我早就应该把林荣平杀了,让这些事情烂在他肚子里!他就是个愚善的蠢货!不是为了那帮畜牲林止聿怎么会死?他本该与我站在同一边!”
“够了!”陆宗停将茶杯摔碎在谷云峰脚边,飞溅的碎片在谷云峰的手臂和脸颊上划出许多细小的血口子,“你他妈的算什么鬼东西,谁你都敢骂?!”
他看谷云峰喘息着大张着嘴,还想要出言不逊的样子,想上去扇他两个巴掌,却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江子车焦急的声音隐约传来:“上校,您开开门!”
他直接找到这里,那一定是陈泊秋出了事,陆宗停没有心思再和谷云峰纠缠,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开门,却先看到了被江子车搀扶着的脸色苍白满脸冷汗的陈泊秋。
陈泊秋肚子很重,被江子车扶着仍旧是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他还没有退烧,呼吸浊重,整张脸毫无血色,灰蓝色的瞳孔却显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那是狼的眼睛。
陆宗停知道那样的眼神一定不是冲着自己,但或许是因为狼族对犬类的血脉压制,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这双眼睛里见到的总是温和平静的颜色,乍一撞上他这样的眼神,他就止不住地心慌意乱双腿发软。
就像一汪轻浅的湖水冰封后爆裂,无数的冰锥暴风骤雨一般炸开。
“泊、泊秋?”陆宗停试探地喊他。
“嗯。”陈泊秋应了,喉咙里声音嘶哑,语气和平时相比没有变化,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谷云峰。
陆宗停看向江子车,江子车满脸的苦涩无奈:“抱歉上校,我拦不住他。许舰长带来了他助手邢越的多维仪,他一个人在那研究了很久,越研究脸色越难看,然后就坚持让我带他见谷云峰。他情绪不稳就容易腹痛漏血呼吸困难,我实在没办法。”
陆宗停表示自己理解,刚想去牵陈泊秋的手问一问是什么情况,陈泊秋就忽然挣脱了江子车的搀扶,自己撑着腰踉跄而急促地朝谷云峰的方向走去。
“泊秋!”虽然谷云峰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了,但陆宗停还是对陈泊秋靠近他这个事情感到十分恐惧,连忙追上去拉住他。
“为什么,把196号植株……全部销毁?”陈泊秋艰难喘息着,一字一句地质问谷云峰。
谷云峰缓缓抬头看着陈泊秋,伤痕累累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陈博士,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泊秋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说什么却又忽然按着沉坠的肚子,喉咙里发出细微的低吟。
“泊秋,别生气,别跟他生气啊,”陆宗停撑着陈泊秋的身体,不断给他顺着胸口,“有椅子,有什么事情我们坐着说好不好?”
陈泊秋半个身子靠在陆宗停身上才勉强站稳,陆宗停扶着他坐下,让他靠着自己缓一缓。
从陆宗停这个角度看,陈泊秋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像个铁球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微微挺着腰,眉心紧蹙地忍耐着腹痛,冷汗不断地从他苍白的锁骨处浸入衣襟,很快就湿了一片。他皮肤有些脆弱,尤其是脖环附近的一圈,陆宗停给他擦汗,稍微用力一点手底下的皮肤就变成了粉色,也不知道这样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