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监视 下(267)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黎渐川已经渐渐习惯这种诡异的晃动与美妙的呓语时,手电筒的光倏地停下了。
顿了片刻,它又微微晃着,向侧面一滑,照到了一双脚。
光亮沿着这双脚缓缓向上,爬过已经出现尸斑的手臂与躯体,最终一寸一寸照亮了墙边人的脸庞。
那是……他的脸!
黎渐川紧盯着画面的双眼霍然颤动起来。
他的心跳加快,大脑嗡嗡作响,刺痛难当。
一阵又一阵恶心感疯狂上涌,顶着他的喉咙,让他不住眩晕。
他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兴奋和躁乱,像心里长满了尖刺一样,让他想大叫,想撕扯,想疯狂地旋转着舞蹈。
他的思维在进行混乱的跳跃,速度之快,让他完全捕捉不到,只能恍惚着发出干呕的声音。
付山和廖医生同时冲过来扶起了他。
他们在他耳边说着话,他能意识到这一点,但却完全听不清,也理解不了,就好像他们吐出的全都是诡秘的、不可描述的异文。
黎渐川的心跳越来越快,终于,砰地一声,他的心脏好似爆炸了。
他满脑空白。
但与此同时,他恍惚而遥远地听到了自己的笑声:“是我……”
“是我……死的是我!哈哈哈哈……死的是我!付警官,我不是凶手……我是死者……我是死者!死的是我,是我!全都是我……哈哈!”
在这笑声里,廖医生迅速按下了什么。
黎渐川浑身一麻,五感瞬间消失,整个人落入了一片安静无比的黑暗之中。
但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下一刻,黎渐川就又开始恢复起感知。
意识从黑暗之中再次浮出时,黎渐川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每一次完全失去知觉时所遭遇的黑暗,可能是他自出生以来体会到的最彻底的安宁。
他有些享受这种安宁。
察觉到自己这个想法时,黎渐川神思一顿,迅速扫向自己的精神体。
可不等他检查完毕,意识完全恢复,一个巴掌便突然拍到了他的肩上。
“季小哥?季小哥?”
“真是年轻人,这都能打起盹儿来……快醒醒吧,季小哥,开请神路的仪式结束了,咱这请神队也可以散了,赶紧回家去吧……记得把猪皮拆下来,贴上嬷嬷给的黄符,再用红布包起来啊……”
黎渐川顺势睁开眼,循声看去,却见叫他的是个正从身上拆卸新鲜猪皮的陌生村民。
感受到身上的怪异,黎渐川立即低头,视线落到自己身上,便又看到了自己的打扮。
他竟然也穿了一身白衣,裹了一张猪皮。
天色已蒙蒙亮,四周景象显出轮廓,仍是欢喜沟。
只是看周围人的反应和自己的穿着,他却好像不是在村头附近的路边观礼,而是加入了请神队伍。
“哎,季小哥,那是等你的吗?”叫醒他的村民指了指路边,“之前咱巡游他也一直跟着,但却没犯禁忌……是因为,眼睛看不见?”
黎渐川顺着村民所指看去,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几米外,一身红衣的宁准。
“哥、哥哥……结束……了……吗……”
在黎渐川看向宁准时,宁准微微侧了侧头,没开口,可声音却直接在黎渐川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好似卡顿的磁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条时间线跳跃,双重世界穿梭?
像,又都不像。
可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
黎渐川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四周,方才褪去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带着茫然而钻心的窒闷,一下又一下敲击着他的大脑。
第438章 有喜
晨光里,多子神庙紧闭的大门伫立在不远处,道长与嬷嬷们早已不在了,四周请神队的人们也都脱了猪羊皮,或打着哈欠,或与人小声交谈着,纷纷下了山,不在此过多停留。
黎渐川没有放任自己混乱太久。
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拆了身上的猪皮,只剩下被血染透的白褂子与长裤。
撕下一点衣角擦了擦头脸,勉强整理了下,黎渐川才抬步走到山路旁,边谨慎观察着等待他的宁准,边道:“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这一问是试探。
黎渐川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又遇到了与之前两次相类似的情况。
第一次是来欢喜沟的路上,张秀兰突然生产,榆阿娘迟疑着给她穿上红绣鞋,之后张秀兰爆炸,岳小雨仓皇摔出面包车,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他见状赶到车头位置时,只看到副驾驶上一只肉色的手,便突然昏迷,毫无知觉,意识沉没。
再醒来时,时间跳到了凌晨三点多,张秀兰穿着红绣鞋,还活着,也没生产,车上其他人也对爆炸之事毫无印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一次情况,黎渐川为它贴个标签,就叫红绣鞋事件。
同样的、非黎渐川主观控制的意识沉没还有一次,就是他昨天凌晨抵达欢喜沟,入住小顺家后,突然陷入的一场沉睡。
最开始黎渐川没有把这场沉睡与红绣鞋事件归为一类,因为他刚刚醒来时,记忆是连贯的,没有转换场景,也没有什么明显异常。可早饭时,小顺却说自己进村时曾与他交谈过。
前后记忆再次出现矛盾。
早饭后黎渐川四处探听,又与榆阿娘短暂交流,终于确定,这一场沉睡与红绣鞋事件是相同的。
他把这第二次情况称为沉睡事件。
第一次情况,红绣鞋事件,发生在3月29日深夜,第二次情况,沉睡事件,发生在3月30日凌晨近清早。
而第三次,就是刚才。
他开口问宁准的话,便是试探这次意识沉没前后的情况。
因为目前来看,由这三次意识沉没分隔出的四条时间线上行走的应该都是自己,进行着这局游戏的真正的自己,这只从行事风格和部分事件的发展就能判断。
而只要是自己,不管是在哪条时间线上,见到宁准现在的情况,大概率都不会在这种时刻带宁准出门,除非情况有异。
“我……想跟着……”
见黎渐川过来,宁准立即伸出两条白生生的手臂,要去缠他的腰,声音也再次在黎渐川的脑内响起。
“脏,”黎渐川拦了下,将宁准的手腕攥进掌心,顺势接着话,“不是不让你跟着吗?怕触犯禁忌,有危险。”
宁准微微偏头,凑近去闻黎渐川的颈侧:“不、怕……祭品……不会被提前……吃掉……的……”
“你是说,你是祭品?”黎渐川看向宁准,视线落在他蒙眼的红绸上,略有暗沉。
宁准的脸庞像痉挛抽搐一般,闪过一丝狰狞扭曲:“主人忘……了……我是……祭品……只有你吃下……神……丹,成为……真正……的侍奉……侍奉者,神、教才……会……取消……”
黎渐川在宁准面露痛苦之时,抚上了他的脸侧,试图安抚他。
手指触到他的脸颊,黎渐川的心头忽地涌动起异样的情绪,对面前的人好似一时陌生,又一时熟悉。
“我忘性大。”
黎渐川探究的目光在此时显得颇为诡异却又分外乖巧的宁准身上逡巡着:“以后有事,记得多提醒我。不论发生过的,还是没发生过的。”
宁准闻嗅的动作一顿,似乎在用那双缺失的眼静静看着他。
黎渐川又摸了摸他的眼:“我要谢谢嬷嬷,信任我,把你给了我……你不会成为祭品的。”
宁准不知是有意还是懵懂,配合着黎渐川道:“我……相信……哥、哥哥……嬷、嬷相信哥哥,是……因为……她见到哥、哥……哥哥就已经、加……入……了……神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