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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103)

作者:饭山太瘦生 时间:2024-02-26 11:04 标签:强强 情有独钟 美强惨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②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十五从军征》
  ③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 ——陆游《沁园春·孤鹤归飞》
  ④紫梅发初遍,黄鸟歌犹涩。——王维《早春行》


第81章 海云2(倒v结束)
  朋友之间,中路相分,乃至反目成仇
  奉玄和佛子在海柔住了两天,裴昙请他们到渤澥山上看海。渤澥山是一座海边石山,山不高,其上有雪山亭,亭名的“雪山”二字,既指雪里的渤澥山,也指山前的海涛——前人咏渤海海涛,见白浪层起,曾有“白马雪山”、“雪山汹涌”之叹。
  雪山亭面阔三间,由渤澥山上的寺庙负责照看,裴昙在去海柔的路上就通过书信向寺中的僧人约好了要用亭子,到了海柔后,派家仆提前去雪山亭里挂好毡帘,生了暖炉。
  奉玄和佛子前天出城后,终于又说了话,那时他们看到了海里的流火,过完那晚,海里就不再涌出火水了。海水冷了下来,于是海边的风也冷了。裴昙没有坐轿,穿一身男装,姿态清俊,和奉玄佛子一起向着海边的渤澥山走,海风吹雪,漫天小雪坚硬如盐,雪粒扑来,沾住人的衣服,衣服变硬,看起来好像刚刚上过浆。
  奉玄撑着伞向前面望去,前面就是大海,沙滩覆雪,雪白海青,海上水云相连,滚滚阴云低垂不动。海水一直涌动,海波不停冲刷落着雪的沙滩,一波一波,如同一层摆动的白色衣边。腾起的水浪拍击岩石,发出一声巨响,海水拍到高大的岩石时,瞬间变成白色,雪沫飞溅,果然像是忽然自海上涌出了一座雪山。
  佛子走在奉玄身侧,见奉玄拿左手举着伞,问他右臂疼不疼。奉玄说:“疼。”他问佛子:“五岐兄难道不疼?”
  佛子说:“好疼。”
  奉玄和佛子的手臂泛疼。前日在城外,奉玄说要和佛子啮臂而盟,二人回了客舍,晚上,佛子在奉玄右臂上咬了一口——佛子先试着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一下,留了一个带着血痕的牙印,奉玄看佛子一咬就咬出了血印,于是撩起衣服伸手,佛子说:“应该很疼”,奉玄说:“没事,我能忍。”没觉得能有多疼。
  佛子在奉玄上臂上咬住了一块皮肉,奉玄正想着不疼,没想到佛子下一刻就使劲咬下去了,奉玄疼得眼里瞬间流出了眼泪——要不是佛子先抓住了他的左手,他一定已经下意识把佛子推出去了。
  佛子在奉玄上臂上咬了一小口,只这一口就咬得奉玄的手臂上流了血。不过,啮臂是一定要见血的,不见血就没有办法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啮臂之事,古已有之,天下分崩后,曾一度在北地流行:
  自从天下分崩后,南北兵祸不止,战乱之中,家人、朋友常常分别,轻易的一次分别后,众人可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不能再次见面。众人分别,时间既长,音容笑貌自然有所改变,如果分别之人有一日猛然相见,当然很有可能无法认出对方——为了防止认不出故人,北地渐渐兴起了啮臂习俗,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记号,相见之时,以记号相认。后来,啮臂不只用于相认,也常常用于盟誓:盟誓者在对方身上留下齿痕,双方看到齿痕时就要想起约定。
  佛子在尝到血腥味后才停下,他擦去唇上的血迹,奉玄擦了眼里的泪水。佛子咬完,奉玄抓着佛子的手腕,咬了两次,留下两个没破皮的血印——他始终不能狠心咬下去,直到咬破佛子的皮肉。佛子手臂上留了一串牙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说:“吾友,别怕,咬吧。你再不咬,我真的要怕了。”
  奉玄说:“你疼了告诉我。”然后又咬了下去,这次终于尝到了血味。奉玄曾听阿翁说,啮臂的时候只咬出血是不够的,咬出血后还要用力,要让对方记住这个疼,他好不容易下了口,于是一直咬到佛子受不住说了一声“疼”才停下来,将佛子的手臂上咬得血肉模糊的。
  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依旧还在。佛子说“好疼”,手臂上是真的好疼。
  裴昙和丫鬟走在前面,为奉玄和佛子带路。渤澥山下有一块斜立的岩石,上面落了雪,裴昙早就来过这里,知道岩石上刻了什么,于是转头对奉玄和佛子说:“奉玄,第五公子,要不要猜一猜雪下面有什么?”
  裴昙这样问,奉玄反着猜,说:“我猜只是石面。”
  佛子看到雪面隐隐有凹陷,猜道:“有石刻佛像?”
  裴昙让婢女拿过雀毛扫帚来,说:“我昨天请人告诉寺里的和尚不要扫雪,你们两个不如把雪扫了看看。”
  奉玄接过一柄小扫帚,扫去一部分积雪,石头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他和佛子再扫去一部分积雪,看见了一个“有”字,积雪全部扫下,石面上露出两个字:有缘。
  佛有“三不能”,其一为“不能度无缘”。“有缘”,石前之人皆有佛缘,石前之人也互相有缘。
  奉玄看见“有缘”两个字,有些意外,说:“昙姐有心了。”
  裴昙捂着手炉暖手,笑了一下,说:“一切诸法,为因缘生,你们两个既然和我一起到了海柔,我们不就是有缘吗?我看你们两个在来的路上不怎么说话,觉得真是有意思——你们替我解闷,我将这两个字送给你们。”
  渤澥山上的几棵松树上结了一层冰,山路未扫,被雪覆盖。裴昙带奉玄、佛子走上山路,踩着新雪走到了雪山亭。雪山亭三面都围上了红毡垂帘,帘子上挂了一层雪粒。海风湿冷,寒意侵骨,婢女掀开一面垂着的帘子,奉玄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亭中早已放好了炭盆,木炭烧得泛出灰白。临海一面没有挂毡帘,大雪纷纷扬扬落到海上,奉玄第一次从高处看见了海面,一眼看去,根本看不见海水的边际——白浪相拍,涛声大作,原来这就是能使鲲鹏借力的大海!既见山海,尘心顿洗,初次看清长悲山的巨大佛像时的感受再次回到了奉玄身上,长悲山有大佛,海柔有无边无际的大海,人生世界之上,渺小更甚于牛上之一毛,然而人何其有幸,能够一见天地。
  裴昙能弹筝,令婢女拿出乐器,请佛子吹笛、奉玄弹琵琶。
  奉玄在左臂受伤后,左手手指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他再也没有尽兴弹过琵琶。在堂庭山时,他有时不敢抱起宝象,看见鸣鸾,也总有失落之感,他没有想到今天裴昙会邀请他弹琵琶。
  裴昙说:“人说乐极生悲,乐不可至极,所以我没有准备很好的乐器,请奉玄和第五公子见谅。”
  裴昙准备的乐器的确只是普通的乐器。她请奉玄和佛子试乐器,奉玄抱起那把琵琶,琵琶很朴素,他拨了一下弦,听出二弦三弦的声音泛空,不够沉稳。佛子试着吹笛,吹出的笛声不够清脆。
  佛子试过笛子,对裴昙说:“娘子费心。昔日陶潜手挥无弦之琴,不为听声,只为尽兴。今日我们有缘闲聚,奏乐想必也只为尽兴。”
  裴昙抚了一下筝,将手放在筝弦上止住声音,说:“第五公子是真正知音之人,大音希声,何必拘泥。我先献丑。我手下的筝弦音失准,我不曾调它,奏乐时一定有失音之处。失音只为让奉玄与第五公子知道,今日奏乐不苛求完备,只为尽兴罢了。人生譬如此筝,若是能常如今日,那就真正是此生有幸了。”
  裴昙先弹了一曲《雪赋乱》。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①。无人唱词,筝声清弹,筝声本需重复三遍,裴昙只弹了一遍,只当给奉玄和佛子开个头。
  奉玄弹琵琶,用右手拨弦,拨弦之时,感觉手臂上被佛子咬出来的伤口隐隐泛疼,疼能怎么办呢,反正他也在佛子手臂上咬了一口,佛子也疼。奉玄右手手臂疼,左手不太灵活,然而弹琵琶弹得十分放松,弹完一段曲子,忽然觉得琵琶弦可爱。
  佛子吹笛,笛声传得远。奉玄看着佛子吹笛,笛声飘入风雪之中,风雪不为佛子一停,奉玄的心却是要为佛子停一停的。佛子吹笛时轻轻挑了一下眉,奉玄看见了,知道他是抬手时扯到了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他觉得自己和佛子好笑,除此之外,情绪中又隐隐带着一种如同细小的泡沫在心脏边啪啪破裂的感受,这感受一闪而过,让他也无法清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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