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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燃关系(58)

作者:夏汭生 时间:2019-04-03 13:22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年下 师生 校园

  绿灯亮了,后面的车辆半秒钟都等不得,暴躁地狂按喇叭。傅奕珩这人催不得,越催越慢条斯理,后面那辆本田的车主都快把喇叭按废了,沃尔沃才在雨幕中慢悠悠地点火起步,以匀速四十码的龟速老老实实靠右行驶。
  挡风玻璃不断被砸下来的雨水覆盖,又不断被兢兢业业的雨刮器刮走,留下半圆的轨道痕迹。
  他不一样了。
  果然,这世上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化。
  傅奕珩说不上来突然涌出的这股子落寞是什么劲儿,直接盖过了怒火和愤恨,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有什么可落寞的呢?
  后面又传来哔哔的喇叭声,强硬地打断了所有思路,傅奕珩有点烦,心想我开个四十码,不变道不抢道又没挡路,你老追着我按喇叭是几个意思?
  他本来就窝着火,被一激,立马换挡提速,想甩开那辆没事就乱按喇叭的暴躁丰田。
  没想到的是,丰田车主可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硬茬,看他加速,轰一脚油门,从后面绕上来,再强行变道,加塞到他前面,接着就开玩笑似的突然减速!
  这是摆明了故意憋车呢。
  傅奕珩被他这一手搞了个措手不及,连忙踩了一脚刹车,要不是他反应快,惯性使然,就会直接撞上去,好在后面跟着的车辆也开得很走心,及时减速,否则极有可能酿成重大的追尾事故!
  遇上这种神经病似的恶意挑衅,尤其是险些殃及他人的,教养再好,也很难控制住胸腔内暴涨的怒火。
  傅奕珩靠边泊车,那辆本田也跟着停在了前方不远处,车上有人冒雨下来,长手长腿,身材高挑。原先整齐服帖的西装外套被脱下了,风纪扣解开了,连领带也不翼而飞,一件高档白衬衣被雨淋得湿透,狼狈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颀长精悍的腰身。
  眼熟得很,不是魏燃那个混账玩意儿又是谁?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傅奕珩气笑了,捞过后座上常备的雨伞,拉开车门,撑起伞,好整以暇地站在车边等人过来。
  车灯照亮两簇细密的雨帘,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车辆从身边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
  雨声,发动机轰鸣声,太阳穴烦不胜烦的鼓噪声。
  那人停在两步远的地方,深褐色的眸子在雨幕里像被洗过一样,亮得瘆人,赤.裸裸的热切和侵略意味发散出来,仿佛一匹饿了太久的狼,盯住傅奕珩的目光跟盯紧食物一般无二,一瞬不瞬,占有欲能化为实质。雨水从眉毛和眼睫上滑落,他抿着唇,不说话,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透着势在必得的野性。
  这副样子,倒又跟四年前那个一无所有但自负轻狂的少年无限重合了。
  傅奕珩本应停下来怀念一下,但他这会儿根本无法理智思考,对峙长达一分钟,他扔了伞,提气冲上去,给了小混蛋结结实实的一拳。
  这一拳用了全力,能听到指关节与下颌骨碰撞的清脆声响,魏燃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傅奕珩又攥着衣领把人拎起来,砸在沃尔沃的引擎盖上,滂沱大雨只花了一拳的时间,就把傅老师浇得通身湿透,额发散乱,不复斯文。
  “不声不响,不告而别。”
  “一条短信没有,一通电话不打,我以为你死了呢。”
  “四年时间,他妈的就给我学会了伪造事故,按喇叭,开车堵人,无视交通规则,无视人命,长大了,活倒回去了是不是?”
  每说一句,就是一记不留情面的重拳,有两下没对准,直接砸在了坚硬的引擎盖上,发出可怕的怦然巨响。
  魏燃不闪不避,腮帮子已然麻木,嘴角被打破了,刚渗出血,就被强势的大雨冲刷干净,身上的衬衫被傅奕珩揪得提上去,露出大半的腰身和后背狰狞的烧伤,实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尽管如此,他的那双眼睛却在暗夜里越来越亮,可媲美来回车辆瓦数最大的探照灯。
  挨揍的只需要躺着不动,揍人的反而累得气喘吁吁,胳膊都抬不起来。
  傅奕珩撒完邪火,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推开人,揉着生疼的拳头,脚步虚浮地走回去。
  一只手刚拉开车门,另一只更大更有力的手从背后伸出来,砰地一声又把门给霸道地砸上了。
  接着,那只手就不容抗拒地握住他的肩膀,那人欺身贴上来,湿漉漉的胸膛抵着后心急遽起伏,另一只手迅速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转过头。
  傅奕珩睁大眼睛,猝不及防地尝到了血和雨混合的独特腥味。


第58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更做不到实时同步。
  傅奕珩蓬勃燃烧的气焰并不会因为一个全无章法的强吻而偃旗息鼓,一瞬的怔忪后,他铁青着脸,拍掉钳制住下巴的那只手,后仰着拉开距离。
  他眯眼盯着魏燃,冷冽的目光里夹杂了无情的嘲讽和砭骨的审视。
  魏燃被那眼神刺到, 意味不明地舔了舔破裂的嘴角,他挑衅地挑眉, 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水,放开人,喘息着退后两步。
  “什么意思?”傅奕珩捡起被他扔掉的长柄伞, 拿在手里拄着地, 完全没有撑开来挡雨的意思。
  “没什么意思。”魏燃单手把裤兜里的烟掏出来, 烟盒湿透变形, 往下滴着水, 他不甘心地翻找,确定没有一根烟幸免于难,于是阴沉地低骂了一声,扔了烟盒。
  傅奕珩环抱起双臂,冷眼看他像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般来回踱步。
  “如果你问的是我为什么要突然吻你。”魏燃停在他面前,指了指天上,“天在下雨,你很性感,我想吻你。就这么简单。”
  傅奕珩的舌头把腮帮子顶出一个思考的小包, 然后点点头:“那我是否可以把同样的说辞,套用在四年前的那件事上?”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魏燃顿住。
  火'药味弥漫,这次没有动用武力,傅老师回归了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擅长领域。
  文化人想要挖苦谁,杀伤力总能翻倍:“比方说,酒精作祟,我很虚弱,你临时起意,想趁火打劫。嗯,也就这么简单。”
  魏燃没说话,垂头盯着那只被随手丢弃的烟盒,它泡在肮脏的雨水里,逐渐变得糟烂恶心,就像这从一开始就与原意背道而驰的重逢场面。
  他闭了闭眼,彻骨的凉意攫住垂死挣扎的心脏。
  傅奕珩不打算就此放过他,既然见了面,晚是晚了些,但该说的话得说明白,该表的态也得表清楚,一直拖下去不是办法,藏着掖着更是愚蠢至极。是非曲直说透了,往后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是揣着芥蒂装糊涂,都好有个像样的结局。
  “你知道人和兽类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雨水冲刷着那张血色稀缺的面孔,使它看上去冷漠如冰霜,黑沉的瞳眸敛住光芒,里面正持续发酵着锥心刺骨的寒凉。傅奕珩自问自答,语带讥讽,“兽类是自由的,兽群里唯一的通行法则是弱肉强食,它们的行为完全遵循原始本能,只要够强大,就像你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了,就这么简单。人就复杂多了,我们进化出了倒霉的自制力,受礼教和律法的约束,不得不把不堪的欲望包裹起来,加以粉饰。这就是为什么,人类歌颂两厢情愿的爱情,而野狗只想着随心所欲的交.配。”
  野狗两个字一出来,魏燃的面色刷地一下苍白如纸,他蠕动嘴唇想解释什么,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大概是傅奕珩言语上最恶毒的攻击,主旨是在表达,魏燃你就是个控制不住下半身的禽兽。
  骂完,他按下雨伞握柄上的开关,黑色伞面刷地一下撑起一片干燥的天空。
  魏燃根本招架不住这种诘难,他感觉到痛苦,痛苦如此鲜明,如此撕心裂肺,以至于他难以呼吸,以至于他只能弯曲身体,犹如被拔掉尾刺牵扯出肚肠肺腑的垂死蜜蜂。
  “同样的问题,时隔四年,一犯再犯,毫无长进。”傅奕珩像是看不见他的反应,继续吐出带刺的话语,“我想我大概明白你对我的执念,但抱歉,你的热情和冲动,我无福消受。你这么年轻,哦,现在应该配得上年轻有为四个字,大概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手,何必认准了我这棵歪脖子老树?”
  他说这些自贬的话,用的是不卑不亢的语气,仿佛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柔自持,他甚至把伞递给了魏燃,叮嘱魏燃记得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然后转身上车,对癌症患者下达了最后的病危通知单。
  “我们不合适,还是散了吧。”
  魏燃鼓足勇气扒着车窗,冷笑着质问:“你能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其实感受到了,刚才那个吻里,他听到傅奕珩疯狂的心跳,一下一下与他产生默契的共鸣,他们在同一个频率上一道喘息,他感觉到傅奕珩的身体在难以遏制地震颤,感觉到一只手无意识地揪住他后背的衬衫,然后触电般弹开,如同躲避凶恶无比的心魔。
  这声质问未免太诛心。
  傅奕珩低着头,在魏燃看不见的角度里,他自嘲地牵起嘴角,低声说了句什么,但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声音太大,道路又太过喧嚣,魏燃听不清,等他想再凑得近一些,沃尔沃已经再无任何留恋,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傅奕珩说的是:“那又怎么样呢……”
  我对你动了心,那又怎么样呢。
  在很多年以后,傅奕珩跟魏燃心平气和地坐在沙发上讨论起此次暴力事件时,魏经理很是有点气儿不顺。傅老师为了安抚他,就问了一个问题:当你发现自己爱上一个纵火犯时,你会怎么做?
  魏燃皱着脸反问:“我有病吗?为什么要爱上一个纵火犯?”
  “假设而已。”傅奕珩笑眯眯的,把假设设置得更清晰一些,“如果我就是那个纵火犯呢?”
  有了具体对象,魏燃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爱就爱了呗,别说你只玩火,哪怕十恶不赦,万人唾骂,我也会尝试和你在一起的。”
  “哪怕过程很痛苦,也会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会痛苦呢?”
  “你看,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区别。”傅奕珩捧着保温杯,保温杯里泡着枸杞,他垂着眼皮吹了吹热气四溢的茶水,“所以当时我会说,我俩不合适。就是现在,我也没把握能有勇气跟一个纵火犯过日子。魏燃,我比你懦弱多了。”
  现实里总是不乏这样的情况,作为年长的一方,经历过几段谈不上刻骨也做不到轻描淡写的感情,这样的人,注定很难再毫无保留地对某人投注全部情感,尤其是在对方看起来不那么靠谱,极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的情况下,更是避之不及。说自私也好,精明也罢,沉没成本已然存在,防御措施会自动开启,提醒被爱情冲昏的头脑务必赶在弥足深陷之前及时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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