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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怪(15)

作者:薛直 时间:2019-02-15 19:01 标签:女装 病娇

明韶挨他的整次数不少,原本就对他没有什么兄友弟恭的指望,现在更是警惕疏远,等闲几乎见不上面。明集能大早上闯进来,多半还是因为那个明韶弄到手吃闲饭的小公司。
见明韶态度冷淡,明集反而如入无人之境,自在悠闲的踱步,随后鹰隼一般盯住明韶漂亮的脸蛋儿,突兀的冷笑一声:“我倒真是小看你了,看来你和你那婊 子妈一脉相承,灌迷魂汤都是一把好手。”
一般人听到有人辱及父母,多半都会变色,明韶却显得很平静,一声不吭,找了个座位坐下,摆出一副你请便的样子。
他不是真的不在乎,只是反抗也没有什么用,索性冷脸对待。
平常的时候,明集或许说两句见他没有反应也就算了,今天却有些奇怪,怒火不降反升,接着往下说:“我早就知道你在外面勾三搭四,不干不净,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东西!贱人贱种,我爸怎么会把你弄进门,脏了我们家的地!”
这还算是常规攻击,明韶故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提醒:“哥,现在是你站在我家的地上。”
他不说话顶多是态度不好,一说话简直就是冷嘲热讽扎人心口,明集视线刀一样锋利,被激怒之后口下更是丝毫不肯留情:“你身上哪一件东西不是我家的钱买的?”
说出口了,又停一停,慢条斯理,充满恶意的补充:“也不对,说不定,你自己都是个别人买走的东西呢。”
明韶脸色一变,肩头微微打颤。
他知道明集不把他当自家人看,为了折辱他甚至纵容朋友对他动手动脚。都是一群富家子弟,不好直接上手揍,明韶不知多少次都难以脱身,要不是对自己也够狠,如今可能早就……
他知道沈秋一定在听,而这话又很难反驳,证明自己有所谓的清白。可他前段时间才对沈秋说过“我没有再和别人睡觉了”这样的话,如今明集又说这些,他也无法辩解了。
沈秋会信吗?
明韶变了脸色,明集才略微觉得解气,冷冷看了他一眼:“放心,你在外面乱来,确实也丢了明家的脸,你瞧不上这个身份,也要看看自己现在吃的是谁的饭。要是有点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做你的婊 子,兴许还能有你站着的地方,要是伸手拿你不该拿的,我就剁了你的爪子。”
明集神色阴狠,伸手托着明韶的脸,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砸到他心里去。明韶被迫和他对视,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缠满了剧毒的蛇。他强忍着不在明集手心里发起抖来,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他不怕明集,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就杀人坐牢,何况沈秋还在呢。
明集猛然松开手,神色里带着嘲讽,从口袋里抽出格纹手帕擦手,随后目视着明韶,随手扔了那条手帕,转身走了。
他来得突兀,走的也突然,既没有通知,也不告别,明韶坐在原地看着他离去,脸色苍白,握紧的手心发颤,等他砰地一声关上门,才闭上眼睛喘出一口气,慢慢恢复了常态。
突然有了这么一出,他几乎忘了自己刚才下定了什么决心。沈秋推开厨房的门,走出来先看了看明韶的脸色:“你还好吗?”
旁听一场豪门内斗,还是嫡长子羞辱私生子这种剧情,显然出乎沈秋的意料。他倒是知道这两兄弟之间感情不好,但没料到已经到了这种反目成仇的地步。明集这一通脾气发的并不太合适,像是不够冷静的狂暴小学生,但他就是如此直白的霸凌明韶,两人的反应都像是这是一件寻常事,沈秋多少也就猜得出来明韶认祖归宗之后并不就是过上好日子了。
显然老头子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种流落在外,并不怎么喜欢他,也不怎么护着他。明集一口一个“我爸”固然幼稚,但这种话也证明了他正统身份和重要地位,明韶就从来没有过这种表达。
吵架之中侮辱对方母亲本来是很常见的操作,可是一想起明韶母亲早就死了,就不能不让人觉得明集太过刻毒。
这种豪门恩怨沈秋还是第一次看到现场版,并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他憋出一句,正在酝酿下一句,明韶拿出了他的手机,往他面前一放,扭过头万念俱灰一样冷静道:“面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沈秋明显的愣住了,但他也没有拒绝,片刻之后收起手机,转身往门口走。
这次轮到沈秋磨磨蹭蹭。
到了门口,他回头看看明韶,叹息:“你是不是想哭?”
明韶不是娇气的人,实际上他感知迟钝,而且很能忍,但沈秋就是觉得他快哭了。
然而他还是板着脸,用方才那种十分诡异的态度回答他,语气平板,没有起伏:“没有的事,你走你的。”
随后补充了一句:“以后再也别来了。”
然而他的眼神深而且沉,如同深渊,又像是渴求,简直就是在恳求沈秋:留下吧,求求你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沈秋于心不忍,脚下像是生了根,甚至情不自禁想要伸手搂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劝慰:“要哭就哭,我不会觉得这是脆弱。”
明韶要掉眼泪,实在是理由充足。他刚经过一顿羞辱,在那之前又被沈秋来了一顿挫折教育,不想哭反而奇怪。
然而他却笑笑,表情锋利如同透薄的刀:“没什么好哭的,你在想什么?他说的又没错,我和我妈,确实是全家上下的污点。”
这是他第一次对沈秋提起自己的母亲。
沈秋甚至觉得这否定已经到了不正常的程度,明韶不仅承认了方才明集对自己母亲的一切侮辱,也否定了自己的一切,他终于放弃了离开的念头,推着明韶进了室内,态度鲜见的强硬了起来:“说吧,跟我说说。”
明韶不说话,不问他说什么,也不问他你为什么不走了,只是仰着头看着他,若是忽视他的痛苦和冷漠,简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雕像。
正是因为他痛苦,所以他更美了。
沈秋摸摸他的脸,继续温柔诱导:“说吧,我听着。”
明韶平静的面具开始龟裂,他极力想要维持假面,却显得扭曲。沈秋甚至没料到自己只是一句话,他就像是全盘崩溃,白墙在地震之中簌簌抖动,粉尘跌落,露出钢筋水泥,和里面尘封的尸体。
他下意识紧紧抱住明韶,让他埋头在自己怀里,以身体的接触给予最直接的支持,好让他感受现在并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个人在陪伴他。
沈秋此前并没有准备好听明韶的故事。他隐约知道这个人的过去充满疤痕,但却始终不闻不问,因为这些事情与他无关。当他越来越沉溺于一个人的现在,就不得不与过去的他会面,从前的丝线纵横交错,织成今天的图案,轻轻一挑背后的线头,整副挂毯就全然散落,露出杂乱无章的线头,那就是一经一纬织成这个人的全部东西。
明韶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真的哭了,在沈秋面前,用眼泪融化自己的冰雪堡垒。
  第二十章,菟丝花
 
明韶的叙述不能说是很有条理,不过沈秋完全可以总结出大概的故事。
让他吃惊的是在明韶这个版本的故事里,做富豪外室和私生子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他母亲原本是有钱人的独生女,性情软弱,因为家教原因十分敏感纤弱,学的是艺术专业,并没有什么远见,意志也不坚强,父亲生意失败之后家道中落,所以就是菟丝花。
沈秋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家大业大的人对于独生女的态度却相当保守,宁肯培育女婿也不愿意将女儿养成女继承人,这样明明看起来更靠谱啊?
总之后来就是明韶的母亲一无所有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他的父亲。不能算是个很好的故事,但这就像是柔弱的菟丝花从一个花园被人收留到另一个花园,她当然终于是知道了这是个有妇之夫,不过情况比看起来复杂一些——那时候他们夫妻不和是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沈秋是不懂有钱人的毛病,不过想想看一边操着夫妻情深的人设一边在外面生了明韶,也实在看不出夫妻感情是真的好。在有钱人这个阶级里道德属性本身就很低,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对于明韶的母亲来说,她被金屋藏娇,或许在当时来看要比嫁人成家是个更好的选择——明韶的父亲给了她钱,有一大部分都被她父亲要走用来东山再起。
不过很多时候一个人能够发财不仅是个人能力问题,也看政策扶持和时代机遇,总之是没有成功。
明韶神色很冷:“但她以为那是爱情。你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有个人救了她,给她安稳,把她当做公主宠爱,所以她就觉得这一定是爱。”
实际上不是,沈秋在内心默默替他补充。
这真的很容易猜到。明韶茫然的目光从沈秋脸上转到窗外的无尽夏,语气飘忽的接着往下说:“后来她就生了我。我爸没有阻止,应该是他的老婆也不反对,他们之间是怎么达成协议的我不关心,反正我出生之后,我妈就变了。她有些精神疾病的征兆,本来就很不稳定,在有了我之后更是希望我爸能够娶她,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那时的明夫人就是明集的母亲,地位堪称稳固,而他父亲也只是在外沾花惹草,绝无换个妻子的想法,想当然的,明韶的母亲不仅没能成功,还触怒了她以为的爱人。
“然后他就从感情上抛弃了我妈,他觉得这是痴心妄想,也是没有自知之明……他再也没有来过。”说起这些,明韶其实相当平静,因为毕竟和他无关。那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这些不过是听母亲后来断续的回忆得知而已。
感情上的抛弃这个表述,非常奇怪,沈秋想问,明韶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疑问:“他有继续给钱,我妈拒绝了。她始终以为这是爱情,所以无法接受这种打发自己的方式,所以其实……我小时候过的一点也不好。”
可以理解,沈秋对娇小姐独自带着一个私生子会怎么生活还是很有概念的。他想起明韶对于平常世界的陌生,现在终于明白那不仅是因为他现在于物质上十分富足,也是因为过去的贫乏。他不去想象一个小小的明韶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转而对明韶的母亲叹了一口气。
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无产阶级讲究的是靠自己的奋斗改变生活现状,可这位小布尔乔亚显然无法承受巨大的生活水平落差,更不能接受从爱情的迷雾之中跌落……
他是可以对出轨和外室,插足别人家庭不予置评,可明韶真是无辜的。他既不知道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降生,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地位会十足尴尬,甚至都不是在爱的期待下诞生,只是一无所知,一无所有,降生了而已。然后就受害,一直到今天。
明韶看了他一眼,从他的脸上轻易的读到了同情和感同身受,竟然有些许快意,讽刺的笑了一声:“你的同情心真讨人厌。”
这回沈秋没生气,甚至还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算是已经理解了,明韶只有感觉难为情,想要攻击自己的时候才会凶巴巴的对别人。
明韶靠在沙发的角落,目光从他脸上迅速的游移到地上,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小时候过得不错,只是有些奇怪。我妈经常搬家,环境一次比一次差,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我真的不在乎。我外公起先经常来,但是在我能记事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妈虽然没用,好歹没有怎么受过他的拖累。”
沈秋心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点啊,明韶就语气平淡的开始说奇怪的点了:“我六岁上学,在那之前没有去过幼儿园,我妈不让我出门。她很害怕我爸会把我弄走,也很害怕我在外面遇到危险。所以我在那之前,根本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有多远。”
这让沈秋心惊胆战。他终于明白前面说的所谓精神疾病不是虚言了,可他手心里甚至出了汗的这时候,反而越发不能开口劝慰明韶了。这根本就不是能被轻飘飘的语言所化解的阴森恐怖。
“她对我很好,很爱我。我上学之后,她不让我和其他的小孩玩,也不可以说话。她从来不管我的学习成绩,也不在乎我考试是不是得了第一名,她只害怕我会遇到危险,会被从她身边抢走……我记忆之中最深刻的,总是小时候的白天,我四五岁的样子,她拉上窗帘,关好门,把我放在软绵绵的毯子里,躺在我身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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