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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205)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09-28 09:56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看到洛凭渊微微变了脸色,他继而淡淡道:“退一步说,纵然侥天之幸,我们解药到手,陛下发觉后又会作何反应?再到月中十五我还要不要仍旧进宫,或是说,从此逃亡江湖,再不入朝?”
  听到这里,洛凭渊已然明了,一旦天宜帝觉察解药失窃,皇兄在洛城就再也待不下去,皇后娘娘与琅環的冤屈要如何昭雪?如果静王肯这么做,当初何不直接选择在寿山明王的护持下离京。相对于获取解药所面临的其他困难,静王的心愿才是最难逾越的障碍。
  “皇兄,现今的情势已经与去年不同了,”他思索着说道,“待到比武结束,北辽唯有缔结和约;我和四皇兄都不会给太子翻身的机会。你已经为禹周做了许多,只余下琅環旧案,可是处境也更加危险。总需先顾及自己的身体和安全,才能将事情顺利完成啊。”
  洛湮华的唇边露出一丝清浅的微笑,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凭渊想了许多。是啊,倘若尚未来得及在紫宸殿上申明冤情,皇帝就已翻脸发难,多年努力或许就成了白费,不得不防。以如今的局势,不出意外,耶律世保的手中已然没有牌,能带着和约平安回昭临就该烧高香;洛文箫或许仍然不死心,但注定大势已去;而昆仑府……只是,每一不的实现都还需要时间,而且在最终申冤之前,等待自己去做的事情还有一些。
  交谈了许久,他有些疲惫,慢慢合上眼睛又张开,仍然噙着微笑:“凭渊,方才找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收集当年蒙冤的证据已有了进展,但是现在还不宜马上提出来。经过昨晚,父皇那边需要一段时间作为缓冲,否则事态只会激化。所以我想着,待到和谈事了,就动身往江南一行,回来之时就到了明冤之期。”
  前去江南的想法并非起于今日,江陵、余杭、金陵,如果来得及或许还有潇湘,他想踏入怀璧庄,在舅父和萧右使的墓前上一炷香,想见到多年来辛苦支持着自己的下属们,晚璃不知出落成多么美丽的姑娘,当然,也要与慕少卿相见,总不能让鸣剑就此离心。原想过些时日,待帝京的情势更稳定一些,再对洛凭渊言讲,此刻不得不先说了出来,好让皇弟能安下心。
  “等到冤情平反,陛下自然会拿出解药,是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轻易采用入宫盗药的方式。”他静静说道,“不过,凭渊说得有道理,我会请李统领代为留意关照,找出宫中解药的所在,一旦陛下生变,我们也可以立即采取对策,如此可好?”
  “下江南,需要去多久?”洛凭渊的心思全在筹谋解药上,怎么也想不到,静王会在眼下档口突然提出离京,不禁怔了一下,眉峰就锁了起来,“可是这怎么行,皇兄每月都要服药,父皇会答应吗?而且……而且皇兄要一个人去?”将自己留在洛城?
  “是我没说清楚,当然,是希望凭渊与我同去,京中就交给临翩。”洛湮华失笑,按现在的状态,他还真不放心让宁王独自留下,“父皇此刻,大概正在为如何平息物议伤脑筋,我这个祸根一时收拾不掉,留在跟前也是难办,肯主动求去一阵子,也算是为君分忧,想来他应不至拒绝才是。但倘使要将好几个月的药直接交给我,他不会放心,总需另外派人掌控并且监视。我想,凭渊,只消接下来分寸掌握得当,父皇很可能会将差事派给你。”
  他的声音很是柔和:“这样安排不好么?魏无泽还躲在江南,我们也该去救青鸾了。”
  洛凭渊心头剧震,的确,从半年前闻知了青鸾的下落后,每逢夜晚空暇,总会念兹在兹;更有魏无泽,不将此人擒拿诛杀,如何能报如嫔被杀之仇、琅環娘娘含冤身死之恨。这是他的执念与夙愿,终于等到了可以实现的机会。还有皇兄,多年以来身遭难以言述的残害痛苦,错过了亲自报仇,便是一生之憾,怎能推却拒绝,不帮他实现心愿?而且,如果能争取到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不用月月进宫,至少在一段时间里就安全多了,有了行事的余地,这也是洛凭渊所无法抗拒的。
  但是解药怎么办,他反复地想着皇兄的每一句话,找不出质疑的地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以身犯险尚在其次,如果一意孤行,会不会反而害了静王的性命。
  或许皇兄所说已是最好的选择,先离开洛城平息事态,缓和与天宜帝的僵局,再徐徐图之。当所有人都认为必须严阵以待加紧谋划的时候,他却要走。洛湮华的思虑常常如此,不着痕迹却出其不意,恰恰点在最关键的那一处。
  但宁王仍然有些不确定,追问道:“我陪皇兄下江南,那么皇兄能答应我,从今而后,遇事都以获取解药、保障安危为先么?”
  “我答应。”静王含笑说道,“当初逼不得已而为,方才就说过,我比谁都想早日解开这道束缚。”
  静王允诺过的事,一向都会做到,只是,相对于刻守信诺,他或许同样擅长隐忍。在沉静中缄默,旁人惊觉之时,已然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再也无计相留。洛凭渊抬起眼睛,与静王目光交汇,皇兄的眼瞳清丽幽深,静若幽潭,花落无声。
  “既是如此,我信皇兄。”良久,宁王才慢慢点头说道,“适才的话可定要一直记得。”
  秦肃隐在屋顶,作为暗卫,他的心神有相当一部分用来留意外面的风吹草动,但房内二人的对话也一字不漏地传入耳中。他也是这会儿才得知静王的打算,能暂时离开洛城,固然令人舒畅,但是最大的隐患却仍旧悬而未决,宁王也没能使洛湮华改变心意。不过,会说出要请李平澜相助查明解药的所在,已是相当难得了。
  静王觉得有些疲倦,好在最严肃的话题达成了共识,洛凭渊的毛总算顺过来,也就回到了相处的常态,一时端茶倒水,在床榻边陪着,一时又说起宫中的种种细节,还要抱怨:“皇兄,你等一会儿要再用些点心,失了那么多血,不靠吃怎能补得回来?”
  洛湮华听着周围的声响,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弟弟对答,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又升起了睡意。需要理清的头绪太多,很容易神思倦怠。当意识渐渐远去时,他没有觉察,在一如既往的淡然随意下,宁王寻找解药的决心并未由于适才交谈而稍有放松;更不知道,于洛凭渊而言,已然无法如同过往一般,单纯地信任皇兄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他的心里业已留下了深深印记:为了大业或某些执着的心愿,即使是自身的生命,洛湮华也会视若浮云落日,无需挽留,可以放任东流,任凭消逝。
  二月十六,洛城由于前晚响彻九城的钟鼓之声沸沸扬扬。知情以及可能知情的消息来源着实不少,宫里的护卫、内侍,紫宸殿中到场的宗亲国戚,泰和门外等待良久的百官,以及大小官员府邸中的侍从差人。尽管宫中极力遮掩,严令封锁消息,奈何动静实在太大,单是云王已是名满天下的人物,低调行事时随便一个举动尚且备受瞩目,何况是登朝夕楼、击夕闻鼓。天下百姓但有所闻,怎能不大感好奇,继而寻根究底、津津乐道?总之,各种明路或小道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与密度荟集,传扬开去,可以想见用不了多久,还会有说书、评弹与话本纷纷出炉,传诵一时。
  两三日间,洛城中奔走忙碌的大有人在,事件的诸位主角却都十分安静。皇帝据说圣体违和,隔天一早就宣了御医,想来甚为闹心;云王、静王、安王禁足的禁足,养病的养病,唯一在场又没受罚的宁王也像是在避风头,声称要为即将到来的比武养精蓄锐,除了前去宫里问了一次安,其他时候多在府中静居不出。
  到了二月十八,京城百姓的热度还远未消退,但注意力终于开始从重华钟鼓移向朝凤门附近的靖羽卫校场,期待着次日宁王与北辽武士当众比武。当此时刻,若论城中有谁最为坐立不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当数鸿胪寺驿馆中的耶律世保了。他与太子一番合谋,用心良苦,倒是当真掀起了轩然大波,却没能朝着期望的方向发展。针对静王的计谋本已奏效,孰料天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云王与宁王在最后关头双双入宫,居然将局势生生扳了回来。洛湮华据说一度呕血昏迷、性命垂危,但也止于传闻,事实是人家没有死,已经回府静养,陷在宫里的反成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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