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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调香师(10)

作者:青枫垂露 时间:2018-07-13 21:43 标签:甜文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悬疑

  当柳雁欢跪在祠堂中,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时,脑海中想的,却一直是柳景芝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从前关于大/烟的所有资料,他都是从纪录片或课本上得到的,而当他此刻真正接触到时,真真觉着头皮发麻,他甚至无法抑制心底那股隐秘的愤怒。
  是以当他终于被放出祠堂,重建天日时,他一把挥开了想要前来搀扶他的手,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
  他记得丫鬟口中的尤记烟铺,是宁城最大的烟铺之一,随着心底的火气越烧越旺,他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当他推着一车臭鸡蛋烂菜叶停在尤记烟铺门口时,那些骨瘦如柴的老烟枪,全都看好戏般看着他。
  此时的秦非然,正板着脸坐在烟铺内。来来往往的烟榻上堆满了人,无一例外都是双目无神,一脸迷醉。
  烟铺老板尤卯丙在一旁腆着脸赔笑:“三爷,您尝尝看,这是今岁新进的高山云雾茶。”
  秦非然一动未动。
  一旁郭斌也摆着一张冷脸:“尤老板,咱们三爷有洁癖,您瞧瞧您这儿,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简直就是五毒俱全,这些烟枪喝过的茶碗,你也敢拿到三爷跟前来?”
  “哎哟,三爷恕罪,三爷恕罪,下人没眼色,开罪了三爷,还望三爷大人有大量。来人,拿崭新的茶杯来。”
  说罢又张罗着斟水,倒茶。
  秦非然闭眼靠在椅背上,四周的人声就跟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吵得他耳根子疼。他摆了摆手:“行了,别忙活了,有事儿说事儿。”
  “三爷,其实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您看在税款上头,能不能帮忙减一下。我知道,您今年借贷出去的款项,有好些都成了无头冤帐。远的不说,就说这贾正霆,您就算把他送进了牢里,这钱的窟窿眼儿,您也堵不上呀。我不一样啊,我只要将利润分您一两成,这窟窿不就补上了么?您看我们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就挣几个辛苦钱,可那上头要税要得太高了,您就不能体谅体谅?”
  秦非然弯了弯唇角:“尤老板,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税款这一块不归我管啊。”
  “三爷说笑了,如今谁人不知道,三爷管的行当是最吃香的,大公子管着储蓄,二公子外出留洋,谁管税款业务,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尤老板,我知道你是个仗义的人,这事儿如果我能帮上忙,再怎么着也会给你方便,可眼下我是真没办法。”
  尤卯丙的脸黑了。
  “三爷,您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我尤某人啊,您可别忘了,秦家又不止您一位爷,这送上门来的肥肉您不吃,您猜其他几位会如何?”
  秦非然挑眉道:“你威胁我?”
  话音刚落,烟铺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句叫好。
  尤卯丙脸一沉,大声喝道:“谁人在外头闹事?”
  外头的伙计闻声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老爷,外头来了个疯子,穿得人模人样的,可一个劲儿地拿臭鸡蛋烂菜叶砸招牌。”
  尤卯丙正愁有气没处撒,忙道:“走,出去看看!”
  秦非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闭了眼在凳上假寐,直到他听到一把声音:“老子他妈就砸了,这害人玩意儿,早倒闭早干净。”
  秦非然猛地睁开眼睛,一旁的郭斌迟疑道:“属下怎么觉着,这像是柳少的声音?”
  秦非然一拍桌子:“走。”
  柳雁欢正砸得起劲儿呢,忽见店老板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熟人”。
  “槐墨?你怎么在这儿?”柳雁欢抬头看了看那被烟熏黑了的招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你抽大/烟?!”柳雁欢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怎么?柳少被烟铺坑了?这是上门找茬来了?”秦非然冷笑道。
  尤卯丙本来还想亲自解决那砸招牌的人,听着秦非然话里的意思才惊觉,这两人很熟?!
  “是啊,舍妹被这烟铺坑惨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烟铺的常客。”
  秦非然很快发现了话里的端倪:“你妹妹?”
  “舍妹如今病入膏肓,人鬼难辨,全拜这害人的烟膏所赐。”
  秦非然很快意识到什么:“不是你在抽?”
  “老子抽毛线?你见哪个抽大烟的能像老子那么正常?”
  秦非然的嘴角止不住就上扬了,他上前两步,一把搂住柳雁欢的腰:“让尤老板见笑了,雁欢脾气不太好,以为我去那秦楼楚馆找小姐,这不急着将我撵回家,所以才一时冲动,多有冒犯。”
  柳雁欢懵了,尤卯丙也懵了。
  感情秦三爷不抽那泡烟,原来是喜欢男人?尤卯丙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机密。
  看着柳雁欢小白脸似的靠在秦非然怀里,尤卯丙觉得自己需要喝口茶冷静一下。
  同样不知所措的还有被强行搂腰的柳雁欢,他轻轻地挪了挪腰,僵着一副笑脸轻声问:“槐先生,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雁欢,咱别闹了成么,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没去红灯坊,也没去找什么红香绿玉,我可是来找尤老板谈事情的。对吧,尤老板?”
  尤卯丙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到秦非然的眼色,下意识答应:“对,对……”
  “雁欢,你都看到了吧。”
  柳雁欢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立马明白秦非然要自己配合他演戏。
  他眼珠子一转,台词顺手拈来:“谁知道你是不是联合了别人来哄我,要不是我找上门来,你还不晓得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呢,我瞧着你心里是半点没有我的,但凡有一点儿,哪里会在这儿心安理得地待这么久。”
  秦非然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尤卯丙看着那张笑起来如同冰消雪融的脸,心里又有了个绝妙的认知:秦三爷怀里这个小白脸儿,很得宠呢。
  “哎哟我的祖宗,天地良心我每时每刻心里都念着你,哪有空想别人?你要真这么想,我可真的比窦娥还冤了。”
  “任你嘴上说出个花儿来,反正我是不信的。”柳雁欢索性别过脸去。他还是第一次听秦非然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哄人,即便知道是逢场作戏,也难免红了脸。
  秦非然一把捂住他的眼睛。
  “你干嘛?”眼前陡然失去光明的柳雁欢惊叫。
  “给你看个宝贝!”
  等柳雁欢重见光明,就见眼前摆着一张票据。仔细一瞧,居然是泰和银行1000万法币的支票。
  他震惊地转头看向秦非然:“这……给……给我的?”
  “嗯,给你的。”秦非然含笑看着他。
  “还生气么?回头我领你去元利洋货布庄做几身衣服,别气了。”
  “不要衣服,我要香水!Caron的皇室香浴。要知道那种掺杂了烟草的男香,才是人间绝色。”
  柳雁欢兴致勃勃地说着,毫无防备地,秦非然的脸就凑了上来,在他唇上如羽毛拂过般,轻轻地吻了一下。
  在一片起哄声中,柳雁欢失了神。


第18章 梅萼衣香
  “好,都听你的。”柳雁欢听见秦非然这样说。
  他捂着唇,怔怔地看着秦非然。
  他看着秦非然笑着向尤卯丙道别,看着秦非然亲亲密密地搂着他,看着四周起哄的人群。
  刹那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走至百货大楼的门口,柳雁欢才幡然醒悟。
  他猛地甩开秦非然的手:“你……你为什么突然……”
  “突然什么?”秦非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突然……吻我。”
  “不这样怎么让尤卯丙相信你是我的情人,然后顺利带走你。”
  柳雁欢一下醒悟过来,没错,的确从一开始,两人就在互相比拼逢场作戏的演技。
  “我……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这人怎么回事,之前说不和柳氏书局合作,现在又突然……”
  “抱歉,先前我可能对柳少有些误会。”
  柳雁欢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抽大/烟吧,我怎么会去碰那些个害人的东西?”
  “嗯,所以说是误会,希望我们能够重新考虑合作的事情。”
  柳雁欢睨了他一眼:“槐先生还真是不改专行独断的本性,说终止就终止,恕我不能答应合作一事。”
  秦非然也不争辩,只是无奈地看着柳雁欢:“那柳少觉得,我该怎么弥补过失?”
  柳雁欢指间夹着那张1000万法币的支票:“这个,还作数么?”
  “当然。”
  柳雁欢把玩着那张支票,看了眼百货大楼,最后将那支票拍在了秦非然的胸口:“记住了,我不是你包养的情人,我也没兴趣做你的情人,别把生活过成你的小说了。”
  秦非然下意识地接住从胸口滑落的支票,再回头时,柳雁欢只给他留了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过了好半晌,秦非然才回过神来,抬脚走进百货大楼。
  跟在他身侧的郭斌不解道:“三爷,您这是?”
  “给柳少买礼物赔罪。”
  由于柳家对柳景芝抽大/烟一事不闻不问,甚至还多有纵容,柳景芝在痛快地吸食了一阵子后,很快出现了负作用,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也就只有席奉谦来探看她的时候,她能打起些微精神,平日里却越来越懒,连白天都瞌睡。
  就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忽然收到了顾雪妍寄来的舞会请柬。
  顾雪妍即将从学堂毕业,邀了一圈亲朋好友到公馆小聚。柳景芝、柳雁欢、柳雁麟、席奉谦都在受邀之列。
  丫鬟将请帖呈给柳景芝,笑道:“小姐,听说这一回,姑爷也会参加呢。”
  柳景芝颤颤巍巍地接过请帖,那玫红色的纸面,刺激着她的眼球。
  她忽然哑声喊道:“拿镜子给我!把镜子拿给我!快!”
  当镜子摆在她面前时,柳景芝看着镜中那个披头散发的自己,两颊深陷、眼圈发青,哪里还有半丝少女的活力。
  她怔怔地看了半晌,忽然发狠地拿起镜子,使劲儿地往地上砸。
  丫鬟听见响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柳景芝却尖叫起来:“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她手里攥着那张舞会请柬,捂着脸哭出了声。
  等到晚饭时间,柳景芝难得挽了个发,到前厅和大家一起吃饭。
  陈桂芳一直往她碗里夹菜:“景芝,我可怜的儿,赶紧多吃一些,看你瘦的。”
  柳景芝咬着一块山药,轻声说:“父亲、母亲,我收到了雪妍送来的舞会请帖。”
  柳明崇狠狠地皱了皱眉:“女儿家别总往外头跑,你该是嫁人的年纪了,多呆在家里学学规矩。”
  柳景芝低下了头。
  陈桂芳笑着劝道:“老爷,景芝都多久没出门了,难得她主动提这个事儿,就让她去吧,我听说欢儿也收到了请柬。”
  柳明崇看了眼柳雁欢,劈头盖脸又是一顿训:“一个男儿,成日里跟后院女眷厮混在一起,也不嫌丢人!”
  “这次看着点儿,照顾好你妹妹,你该负起当哥哥的责任。”
  “是。”柳雁欢点点头。
  或许因为有了念想,柳景芝的病也有了起色,大/烟抽得比以往少了些。
  舞会当天,她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在房中一件件地试着衣服。
  “小姐,你穿宝蓝色的褂子最好看了。”丫鬟拿着衣服让她比照,镜中人形销骨立,衣袖里显得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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