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13)
殷祝其实压根儿没用力。
但宋千帆腿软,差点被一巴掌拍跪到地上去。
即使翰林院内除他之外的其他人都跪着,宋千帆也能感觉到自己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他脸色发绿,冲殷祝露出了一抹颤颤巍巍的笑容。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
“那还是当得起的,”殷祝点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跟朕走一趟吧。”
“啊?”
宋千帆傻眼了。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还跪着的老丈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陛下,这,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
宋千帆委婉道:“今日这起争端,您不处理一下吗?”
殷祝反问道:“朕为什么要处理?即使是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争执涉及到侮辱家人亲眷时,尚且不能容忍,要大打出手,甚至闹到官府不死不休,可见人都是有血性底线的,名士清流也不例外。”
“可是……”
“鼓吹唾面自干、一再忍让的,一定是没被人用拳头招呼过,才会说出这等风凉话。”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一干翰林学士们,记住了那几个方才跟在瘦高个身后嚷嚷着要和谈的面孔,随后甩袖转身,径直离去。
“从前有位大帝说过,圣人道理讲不通的时候,我等凡人就没必要再跟他们多费口舌了,直接送他们去见圣人就好。”
跪在地上的众人同时内心一凛:
陛下这是,话里有话啊。
原本打算告状的瘦高个也紧紧闭上了嘴巴。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陛下这番看似偏驳帮腔他的话中,隐隐不悦的敲打之意。
可陛下从前,不是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从来不会管底下这些纷争的吗?
殷祝见没人当面反驳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尹昇之前干了不少疯癫出格的事情,这些大臣们甭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对他还是又敬又怕。
但等再过几年,大夏和北屹打了几场败仗,尹昇又嗑药磕上头,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朝堂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可就要接二连三地冒出来了。
还好还好。
殷祝把宋千帆叫到书房,问他:“关于北屹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宋千帆受宠若惊。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
一群翰林学士里,只有他一个明正阁来的,能进翰林院的大门还多亏了老丈人的脸面。
虽然即使进来了,也是帮忙誊抄倒茶,打杂跑腿。
天天被人使唤不说,还得忍受清贵文人们鄙夷的白眼。
他不敢抬头,结结巴巴道:“臣……官,官职微末,才疏学浅,不敢多言。”
殷祝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朕叫你说就说,别摆出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朕又不是你老丈人。”
宋千帆吸了吸鼻子:“……是。”
陛下好凶哦。
他蹙眉想了片刻,脸上终于露出了让殷祝看得顺眼的正经神情,一直佝着的腰背也挺直了不少。
“臣以为,北屹违反和约,率军骚扰边境,并非是为了在今冬与大夏开战,”宋千帆边思索边分析,“而是为了试探朝廷的底线。”
他说得很慢,时不时还用余光观察殷祝的表情。
殷祝鼓励他:“继续说。”
宋千帆抿了下唇,语速也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屹人野蛮,并无长幼秩序,其王太子三年前与我朝交战,打的就是稳固自己地位的主意;如今北屹皇帝宠妃刚诞下一子,便被封为亲王,以这位王太子躁急暴烈的性子,肯定是坐不住的。”
殷祝冷笑:“他想找存在感,震慑国中反对势力,却一而再再而三拿大夏当软柿子捏,想的倒是挺美!”
宋千帆连连点头。
“三年前大夏已经退了一次,如今若是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恐怕……”
他忽然闭上嘴巴,低头盯着脚尖不说话了。
殷祝明白宋千帆为什么沉默。
新都世家大多反战。以王阁老为首的王家,更是坚定的主和派代表。
“宋千帆,”他问道,“你想过凭自己的本事,在这朝堂上做出一番事业吗?”
宋千帆惊诧抬头。
“陛下,臣……”
殷祝打断他:“朕不想听你其他废话,你只要告诉朕想或者不想就行了。”
宋千帆攥紧双拳,脸色瞬息万变。
最终,他用力点了点头。
“很好,”殷祝满意道,“那现在朕交给你第一个任务,你要听好了。”
宋千帆绷紧下颌线,听着殷祝郑重其事的语气,也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然后他就听到陛下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
“接下来这段时日,你替朕与一人打好关系,他信宗名策,目前在宫中任右班殿直保义郎。”
“朕属意他做朕的大将军,大夏未来的三军统帅。”
顿了顿,殷祝盯着神色惊诧的宋千帆,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也不用太好,比点头之交稍强些就行。”
宋千帆:“…………”
作者有话说:
殷祝:[让我康康]偶像跟我才是天下第一好!
*节选自三国.魏.繁钦《与魏文帝笺》,有修改
第10章
殷祝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作为封建时代的皇帝,全天下最大的甲方,向大臣们提出一些诸如“五彩斑斓的黑”之类的要求,不是很正常的吗?
而且宋千帆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后世多少人想见偶像一面,却苦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die。
以致于几百年后的某个朝代,一位文人公开放话,自称“宗公门下走狗”,把宗策说过的话全部抄写下来,烧成灰拌饭吃。
更有甚者,直接把宗氏家训纹遍全身,厨力让身为现代人的殷祝自愧不如。*
宋千帆领了命,忧心忡忡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殷祝就喊来苏成德,让他把先前拉架的黑脸汉子叫了过来。
那人一进来就半跪在地:“参见陛下。”
殷祝用茶盖刮了刮沫子,随口问道:“张恪,对吧?”
张恪浑身一震,狼狈低头掩盖面上的狂喜:“陛下竟听过小的名字?实在是受宠若惊……”
“行了,别拍朕马屁了。朕问你,最近怎么没看见宗策?”
这段时间,殷祝有事没事就会在宫里到处转悠,但一直不见偶像的身影,让本想一睹偶像风采的殷祝大失所望。
这可是限定版·皇家近侍款偶像啊!
张恪垂头道:“小的见宗大人前些时日值守辛苦,就自作主张,让他先回去休息几天。”
殷祝疑惑道:“你们不是平级吗?”
张恪支支吾吾半天,只解释说自己是一片好心。
殷祝看着他,眉头越皱越紧。
“朕看重他,是因为宗策的能力,而不是别的什么,”他重重放下茶碗,冷声道,“你倒是挺有本事,还替朕自作主张起来了。”
张恪咚地一下双膝跪地,汗出如浆。
“陛下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这就回去重新安排……”
“不必了,”殷祝说,“按照现在的来吧,朕本来也打算把他调到别处。”
但他盯着张恪的目光仍十分不善。
好小子,还敢偷摸揣测他的想法,擅作主张给宗策停职放假!
换做旁人,俸禄照领还不用上班,估计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问题是,宗策是这样的人吗?
说得难听一点,这和包养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宗策那天会特意开口,问他提拔同僚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差点被误会成这样,殷祝就觉得坐立难安,一肚子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