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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16)

作者:阿漂 时间:2018-10-06 11:43 标签:重生 年下 架空 宫斗 宫廷

  涿鹿郡守王桢的长篇赞誉只出口了一半,这下被锯了嘴一般,不上不下,难以为继。
  一张口却是诉起苦来:“只是各处都要人,终究人手不够,进程颇缓慢,雨若不止,恐怕也抵不了一些时候……”
  涿州二十万户人家,十之四在涿鹿,盛朝行府兵制,十人出一兵,涿鹿府兵便有五万者数。只是数目虽有五万,平日战事不兴,兵士都在田中抗锄,且多为豪族私豢,真正可用者不足十之一二。
  王桢自知身家性命已然不保,然而身后家族兴亡,仍系他一人之肩。是以明知这块骨头他既啃不下,啃下也救不了他一命,却连卷包袱跑路也不敢,只能强自苦着脸咽下去。
  只是将功折罪也要看是否有那金刚钻,终究是力有不逮,这几日虽是频传好消息,王桢自己却知道其中水分几何,说不准何时便要一溃千里,简直愁得发也白了,嘴唇冒出一圈水泡。
  姬允倒也不是不晓得他的小鬼祟,只是世情如此,眼下又无人可用,说到底,王桢本是一早便该斩杀的,然则除他之外,无人最了解涿鹿,无人知晓该怎么同本地豪强打交道,哄劝他们交些人手,捐些粮米出来。
  “人手不足,涿鹿数十万人口,你便不知去找么?连这点人也凑不出来,你这涿鹿郡守还有什么用?”
  虽是如此厉声呵斥,姬允却也晓得,这便是困境所在。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抱紧利益不松手,便是他姬允也无可奈何,一个小小的待罪郡守,又能起什么作用。
  但情知是情知,仍须施压,否则真是无一事可成了。
  王桢脸色苦得能滴水,然而头上悬刃,他已是百死无尤,然涿鹿王氏,还尽在他手。
  也只能喏喏应承下来,心中已是在盘算着,还有哪家带了姻亲的豪族,可以帮救一二。[
  正是主从皆难,心存怨怼,沉静而立的年轻郎君却在此时,声如清竹,雅然开口。
  “凤郎若是拨不出更多的人手,”青年笑容清淡道,“宸此行而来,倒是带了一些仆从,敢为凤郎分忧。”
  姬允未说什么,王桢却是先忍不住道:“这位小郎君,兹事体大,少年人过些家家,却是不好拿出来见笑的。一些仆从,至多十数人,又能抵什么用。”
  从方才白宸随意出入,在姬允面前随性自然,又是生的这样面如冠玉,年纪也轻,免不了王桢将他当作了什么恃宠而骄,不知轻重的宠侍。
  虽说姬允其实也有点这么想的意思,但却不愿别人这样说,当下不悦道:“王太守心胸狭隘,实不堪用。”
  后来有人收集贵族世家之语,作《盛人语》。中赏鉴篇载语:“时白公年轻,王桢轻之。帝不悦,言之心胸狭隘,实不堪用。果如言。”
  白宸似全不在意王桢之语,面上是云淡风轻的神色。
  “宸之仆从,想来一人可抵十人,也或不止。”
  “以百人之数,一人再招百人。”
  说这话时,嘴唇微微抿起,显出些矜持而倨傲的神态。
  “凤郎以为,如此可够了么?”
  只是看着姬允的双目漆黑明亮,分明又是有些想邀宠的小狗模样了。


第23章
  姬允一时不能承受这样的目光,心中微微颤动,感觉皮肤发痒,有种很难克制的渴望。
  这种渴望,直到王桢惭忿退下去,白宸着人去分头行事,他一人在屋内独坐许久,亦不能消退一两分。
  这真是要不得。
  他覆手按住自己的心脏,这里似乎是比他以为的,更为迷恋那个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不过是因为他从未在那人处享过半分温存。
  但凡抿出一丝甜蜜,无论砒霜蜜糖,还是忍不住咽下去。
  真正是不可脱也。
  白宸行动很速,当日已带着自家仆从往各豪府去。
  姬允并不拦他。
  当时白宸望向他的眼神,让他说不出不字。
  只是王桢的话虽然使他不悦,他自己其实也承认,白宸终究是年轻,想得太天真了一些。
  自遭水患以来,迫于郡中府令,与百姓压力,各豪族陆续倒也出捐了一些物资人手,姬允亲至以后,更有家主亲自来拜访,又捐出了一些。
  只是捐的与他们所能给的,抗灾所需的,就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但他们礼数已到,面上已经敷衍得过去,再想多要,他们比你哭得更厉害:他们也是灾民,一年食邑收入全付大水,其受损更重,佃户的租子更收不起来,诸如此类。
  声泪俱下,姬允总不能强抢。
  法理之上是人情,偏偏自古最难抹开是人情。
  白宸带十来个白丁,便要教他们甘心吐出口中肉糜。
  姬允微微摇头,不由思索着,待小郎受挫回来,要如何温言劝慰一番。
  日色昏沉,天雨暂歇,白宸从外面回来。
  他的脸上沾了雨水,湿了眉睫,见到姬允坐在堂中,正低头翻阅奏章。
  足下微微一顿,白宸抬袖擦了擦脸,没料想衣袖也已湿了,还沾了泥,这样一擦,形容恐怕又更狼狈一些。
  白宸脚尖顿时一转,想往外走。
  姬允已经抬起脸来,看见了他。
  “见了我,为何掉头要走?”他的声音微微发沉,隐隐含了怒。
  白宸只好又转回来,但也微微避开姬允的视线。
  他抿抿唇:“宸现在仪容不整,不想让凤郎看见。”
  听见这不期然的回答,姬允一时竟是有些愣住了。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神色里仿佛是有一种尴尬与羞恼的小郎君,心中微微一动。
  是他想错了。
  会看见他就掉头而去的,是已经再也不见的,上辈子的那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心悦于他,忧他所急。
  姬允脸上微微的阴郁之色淡下去,他看着白宸,缓缓地,道:“小郎美风姿,便是落拓一些,也是世所独有的。”
  他顿一顿,含笑道:“我都很喜欢。”
  白宸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而后迅速地,白玉面上微微浮起粉色。
  他抿抿唇,又抿一抿,像是一时很害羞,几乎不知所措了似的。
  姬允倒不知道白宸原来面皮竟是这样薄的,上一世他也没少调戏于他,但是白宸从来不为所动,对他冷漠到十分。但白宸越是不假辞色,姬允就越是露骨不正经,仿佛那才能抵御住对方的冰冻三尺,将真正的,涌动在心口的话语,安全地保护在面具之后,不被白宸的冷漠所伤。
  姬允对这样的白宸,一时感到很纳罕,但白日里的,让他手指尖都微微发麻的,对这个人的渴望,又涌了上来。
  并且比白日里更不可收拾地,席卷地淹没了他。
  他看着白宸,声音微微有些发哑地,唤他:“宸郎。”
  盛朝《约礼*称谓》篇云:“本朝男子,皆称郎君,或以姓氏,或以排行。以名唤之,则属亲狎。”
  唇舌中含着对方名字,附以宛转回音——端的是情意绵长,似唤情郎。
  上一世,姬允就是这样唤他,舌尖微微含住,吞吐而出,似是含情又生波,又似多情至情薄。
  白宸眼睫微微颤动,仿佛这两字,使他感到了某种不能承受的情绪。
  他凝视着姬允,他眼珠漆黑,眼中流光隐隐流动,后者在他的目光下,仍是唤他:“宸郎,你过来。”
  白宸走过去,走到姬允身前,他的嘴唇抿得有些紧了,仿佛是要克制住某些情绪,又难以克制。
  直到姬允伸出手指,停在他的腰间,那系得漂亮的衣带上。
  “允心悦于君,”姬允缓缓地,“愿与君好。”
  手指轻轻一勾,那衣带轻轻松开。
  又断续地落起雨来,夜色清寒。
  室内却有一种暖湿的香气,氤氲浮升。是清爽的少年气,与馥郁的帝王香缠绵交融。
  床帐中,姬允与年少修长的郎君赤 裸相贴,白鱼般的肉 体覆着一层薄汗,白宸撑起一肘,侧支起身子,垂目看着困顿已极,半闭着眼皮的帝王,目中温柔,似要流淌了出来。
  姬允感到那种目光,仍有些不堪刺激地,肌肤微微颤栗。
  更不敢睁眼了。
  他可以承受住白宸的视若无睹,并且说服自己,在日复一日中渐渐麻木,却还不能承受住对方的脉脉温情。
  他还没有习惯。
  他感到害羞了。
  姬允难得感到害羞,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略微僵着身体,任对方细细地,一寸一寸地,以目光抚摸他。
  而后,白宸低下头来,嘴唇轻轻地,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眼皮上。
  “凤郎,”声音也极低柔,仿佛是含了丝绸般的滑腻温柔,嘴唇从眼皮往下落到鼻尖,又含住他的嘴唇。
  唇舌交缠,含住唇瓣,温柔吮 吸。
  仿佛比方才的情事,更难以克制其中情意。
  原来这才是鱼水之欢。
  两厢情愿,将身心全然交付,也换得温柔以待。
  亲吻断断续续,却无断绝,如窗外雨。
  身体都亲吻遍,白宸又执起他的一缕长发,柔而滑,带着微微的凉意。
  连发丝也忍不住落下亲吻,那被亲吻的感觉仿佛顺着发梢流入心脏。
  又引起一阵轻微的颤栗。
  姬允实在承受不住了,他将自己的头发从白宸手中扯回来。
  “你,”他顿一顿,微微绷住了面容,以掩住自己的羞赧,“你也该舔够了,当自己是狗么。”
  白宸张着黑而湿的眼睛,看着他,果真是像狗儿一般的。
  他点点头,道:“不够。”
  声音分明是极温柔,却又含着微微的沙哑,
  “凤郎,还很不够。”
  仿佛是因长久的忍耐,使他言语也显出笨拙了。


第24章
  隔日一早,李承年进来服侍姬允洗漱。
  看见地上散落的腰带,衣物,他神色惊疑不定,小心地避过物什,李承年走到床帐前,床帐中隐约显出人影。
  “圣……”李承年正开口唤人,一只修长白 皙的手,从帘内伸出,将床帘微微掀开一些。
  帘内丰俊清雅的小郎君,一下出现在李承年的眼中。
  简直像是受到了惊吓,李承年瞪大眼睛,张大嘴。
  白宸伸出食指,向他摇了一摇,李承年忙闭上嘴,好歹没有真的叫出来。
  白宸回头,拱起的一团里,姬允闭着眼皮,半张脸埋进被中,鼻尖微露出来,呼吸绵长而均匀,是还睡得很熟,两颊都被暖出了微微的粉色。
  白宸看着他,目中温柔,嘴唇不自觉已弯了起来。
  这样凝视一阵,方很不舍地,他将目光从睡着的人身上移开,自己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又亲手掩上床帘。
  目光再扫过李承年,脸上的缱绻温柔之色已淡下去。
  他的眉目清俊,目黑而深,原本是极出众的相貌。但那在姬允面前所展现的,近乎于天真的少年情态,一经褪去,只神色微微偏淡,就予人一种不形于色的压力,使人惴惴。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质。
  姬允身上也有,只是多少被他自身的狭昵之气掩住一二。
  与之相比,白宸则更显出一种疏冷之意。那是长久的沉默与孤独,浸透骨肉所致。
  白宸淡淡地扫过李承年一眼,李承年便不由感受到一种压力,让他不得不更弯下腰去。
  白宸略走到外处,才张口,压低声音道:“他昨晚累得很了,且让他多睡一些。”
  李承年垂着眼,入目便是一地狼藉,正联想到方才床上景色,便听得这颇具内涵的话,一时又惊又怒:“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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