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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23)

作者:清明谷雨 时间:2022-05-27 09:26 标签:强强 狗血 先婚后爱

  祝知宜一怔,这样开门见山的很不梁徽,对上对方认真严肃的神色,他觉得心里头的酸涩淡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半真半假的淡笑里竟还有一丝被夜色隐起的慌张。
  慌张?梁徽竟也是会慌张的么?
  这人漆黑目光铮铮,祝知宜忽而有一瞬间像被人看穿了一般动弹不得,还来不及想方才在宴席上的失落与不快的究竟缘何,经年刻板的礼训教化便让他口比心快,拱手行礼:“任凭皇上定夺,臣当尽心配合。”
  梁徽心下一空,瞬间窜上一股哑火,牵绳的手不自觉拽紧,狼崽吃痛“呜嗷”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唇边一贯的弧度还维持着,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点笑已经摇摇欲坠。
  他意味不明地重复:“定夺?配合?”
  是,他这位贤内助向来是最配合的,梁徽自嘲一笑,眸底幽深,索性停下脚步,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我是问祝清规想不想!不是问大梁君后想不想!”
  梁徽自认为已经尽力克制着那股越烧越旺的哑火了,但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看起来置身事外的祝知宜。
  祝知宜觉得梁徽神色可怖,疑惑看向他,眼神又露出迷茫,有区别么?
  梁徽静静地望着他,有莫名的失落,但又觉情理之中,祝知宜果然不懂。
  祝知宜心中少见地烦乱,祝清规想不想重要么?他自小就也没有什么想不想的权利,太傅嫡长孙、祝门遗后、大梁君后都是他,这些身份都在祝清规这个“人”之前,这决定了责任和担子也在个人意愿和情绪之前。
  垂髫之龄程门立雪轮不到他想不想,未及弱冠便背井离乡随驾远赴治洪惩腐亦是他职责所在,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与使命,后遭满门抄斩清正门楣平反冤屈不得已进宫为后是他的命运,一副副身份的架子像高大难以撼动的立碑将他的肉身灵魂都包裹得密不透风,也从来不会有人问祝知宜本人“想不想”。
  祝知宜在一切关乎家国天下的正事中都能杀伐果决一针见血,而面对自身,尤其是这样陌生的、突如其来的情愫,他早就在经年累月的规训中早已失却了感知、选择的能力,他自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是受到“规矩”、“责任”和“礼教”的驱使和指引,可是他把四书五经和先贤圣言学得再好再透,也招架不住梁徽那些奇奇怪怪、不按规则出牌的问题。
  从一开始,梁徽就在规则之外,像一股暴风带着一股蛮力强势闯入祝知宜四平八稳的世界。
  听大臣纷纷附议纳妃,祝知宜心中升起的难受和酸涩让他无解,也叫人无措。所以祝知宜只能再一次恭谦地、诚恳地对梁徽说:“但凭皇上做主。”
  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去触碰那个他本人“想不想”的答案,所以全凭皇上做主,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这样祝知宜就能绕幸逃脱那个他冥冥意识之中的“不想”,不用让他潜意识里的情感倾向和他君后身份的职责责任相悖,也不用再去深究他下意识的抗拒和失落,因为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
  于私,他与梁徽从一开始就是表面夫妻,无权干涉对方的感情。于公,他作为君后,若是明事理,识大局,更应该劝皇帝尽快收了姬宁。
  新皇根基未稳,局势三足鼎立,兵部虎视眈眈,武将忠心投盟,勿要伤了他们一片忠心,理智分析,这其实是绝好的一步棋。
  可这话他现在是不敢说了,梁徽看起来已经非常生气,说多错多,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山中繁星格外亮,但照不进彼此眼中,祝知宜抵不住梁徽那幽深复杂的目光,所以半垂着眸,好像显得很温顺,很恭谦。
  梁徽久久凝视祝知宜,不语,良久,倏然笑了一声,是嘲是讽,意味不明。
  他收了视线,不再看祝知宜那张很知道如何伤人心的脸,望着草地,一字一句,似低声叹息,又似讽极反夸:“好一个全凭皇上做主,君后撇得干干净净。”
  他自嘲一叹:“干干净净。”


第25章 给事中
  他自嘲一叹:“干干净净。”祝知宜当真是玉石做的,敲不出一点真心话来,也捂不暖。
  他的问题对于祝知宜来说应该很可笑吧,或许,连他这个人都很可笑。
  梁徽忽然清醒过来,被自己方才的试探吓得脊背生出冷汗,太明显了,他险些就先揭了底,先露了拙。
  梁徽算计人心运筹帷幄惯了,是绝不允许自己露出丝毫软肋和弱势的,那种被人拿捏的滋味他恨之入骨视之如仇,无论是权势还是情感,他都痛恨甘居人下,他要稳操胜券,他要掌控全局。
  祝知宜低垂着头,没有发现他脸上的瞬息万变,他被梁徽说得心里难受,微咬着牙根,第一次无法辩驳。
  好似经常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他向来都是最讲道理的人,但梁徽总让他觉得是自己不对,可他审时度势、一腔忠心恪尽职守有什么不对?
  明明在这场博弃和合作里,梁徽才是那一个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狼崽越发通人性,嗅到主子之间暗潮汹涌的气氛,一言不发往祝知宜脚边靠,虽然牵绳还在梁徽手里。
  梁徽看它那个又怂又傲的模样,冷笑,果然,连条畜生都知道要往祝知宜身边靠,趋光取暖、趋利避害是动物原始本性,再凶猛强大、冷血残酷的动物也贪恋光暖。
  祝知宜身上那种强大的仁善与安全感是与生俱来的,只是这种大仁大义、慈悲温善非常一视同仁,梁徽在他这里,分不到分毫例外。
  二人一狼相顾无言,梁徽喉咙滚了滚,将牵绳递给祝知宜,哑声嘱咐:“林中夜里野兽多,你让它守在你帐子旁边,我先走了。”
  不欢而散。
  祝知宜一夜难眠,狼崽倒是呼呼大睡直至天光熹微,他想起昨夜分别时梁徽面无表情道:“既然全凭朕心意,那之后朕的任何旨意君后都别多加置喙。”
  他本以为今天就要接到一纸纳姬宁入宫的诏书,未曾想到梁徽的几行诏令震惊朝堂。
  “春围首猎,大将军府幼子姬宁、君后祝知宜、禁军统领杨越护驾有功。”
  “擢姬宁越骑校尉,丛三品。”
  “君后祝知宜授给事中,从五品”
  “禁军统领杨越提京兆军尉,正四品。”
  此令一出,语惊四座,满朝哗然,祝知宜亦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面色维持淡然,但热茶烫了指尖浑然不觉。
  他以为……他再也没有机会,他早就死心了。
  梁徽果然把他看得极透,清清楚楚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却越来越看不懂梁徽。
  虽然给事中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还不到正五品的官职,但常侍皇帝左右,分平尚书奏事,备顾问应对,献纳得失,谏诤纠弊,每日上朝谒见,参知政议,掌驳正政令之事,亦负责管治图志文翰修史,有监察之责。
  更重要的,祝门不得入仕是先帝亲口下过谕旨的,梁徽此举,可谓公然违逆先皇遗令,破格招录,一石激起千层浪,文臣武将、宗室皇亲纷纷质疑。
  “先帝有令,祝门一脉永禁仕途,忌其霍乱朝纲,皇上此举乃不敬、不孝、不公。”
  “君后乃大梁国后,于公,护驾救主乃职责所在,于私,护夫卫君,乃夫妻常纶天经地义,何至于破格启用?臣惑不得解。”
  “臣附议,皇上未介怀谋逆之罪与祝门结为连理己是皇恩浩荡,君后入主中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有再让祝门染指前朝之理?臣京兆太常林锦不服。”
  “臣督察院都司陈在不服。”
  “臣吏部议郎韦子路不服。”
  “臣……”
  梁徽面无表情听他们讲完:“都说完了?”
  朝臣义愤填膺发泄一通,无人应答,梁徽便又道:“你们都说完了那便轮到朕来说。”
  “先说先帝之令,陈尚书,朕问你,元武十二年高祖曾在木兰猎场立令为何?”
  被点名的人一怔,想起先祖的立誓之令久久不语,更别论那份铁令诏书还是他当时任枢密使的祖上帮忙起草颁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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