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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3)

作者:来自远方 时间:2019-12-30 10:55 标签:强强 重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看榜之后,自顾自返回客栈必是不行,定然要呼朋引伴,置办几桌酒席。哪怕为日后考虑,他也不能躲闲。
  过了会试,殿试已是板上钉钉。既然没了选择,纵前路曲折,障碍随处可见,也要继续走下去。
  彷徨无用,懊恼亦是无用。
  当下理应拓展人脉,汲取更多“本土”知识,其后拜访座师,为职业生涯做好规划。官场非他所愿,然寄于“杨瓒”之身,背负一族期望,便容不得他乱来。
  有舍有得。
  想要在大明活下去,活得更好,终不能一意孤行,必要有所妥协。
  众举子冲到榜下,杨瓒却立在人后,好心情的看着书童啃炊饼。如果不是性向问题,他应已有了孩子。算算年纪,大概和杨土差不了许多。
  前生能顶着家人压力,也不愿违背心意,更不想带累他人,今生可还能如此?
  嘴角笑容渐渐隐去,杨瓒忽又有了抱头冲动。
  会试放榜,京城目光齐聚贡院。
  当此时,几匹快马飞驰入玄武门,马上骑士皆一身缇衣,为首者头戴忠静冠,腰束金带,手持一枚腰牌,上刻锦衣卫北镇抚司字样。
  门旁守军见此腰牌,迅速让开道路。待快马飞驰而过,皆长舒一口。
  这队缇骑从北边来,不似逮捕人犯进京,倒似要传送紧急军情。
  守城卫卒对视一眼,登时心惊,不由得握紧长矛。
  莫非北边又出事了?
  
  第三章 不善
  
  巳时末,聚在榜下的举子陆续散去,贡院前开始恢复往日宁静。
  登榜者无不面带喜色,有个别情绪激动的,已是眼含热泪,浑身颤抖,几欲癫狂。未中榜者多面带失落,意气消沉。
  同是洒泪而归,前者泪中含笑,后者却满腹心酸,只愿求得一醉。
  怀揣志向、年富力强的举子,多能很快振作,返回客栈,收拾起行李还乡,此后发奋苦读,以备三年再考。
  有几番不中的举人,已是无心再战,或寄信家人,或寻朝中同乡,设法吏部报上名去,待有空缺时,可得以授官。
  举人授官,多是外放,府州罕见,县衙二尹、学官乃为常例。有撞大运或确有实干才能者,偶尔会得县令官印,然多是偏远地带,例如西南诸地,或极北贫县。
  饶是如此,也比空等在家中的同科要好上许多。若在任上表现突出,未必没有晋身京城,位列朝堂的机会。
  能够一路披荆斩棘、入京春闱的举子,少有笨人。哪怕一时钻了牛角尖,日久也会渐渐想开,各谋出路。
  有穷死的秀才,可没有困死的举人。
  纵观科举兴起的历代王朝,无不如此,明后尤甚。
  待众人散去,书童已是四个炊饼下肚,不期然打个饱嗝,引来杨瓒轻笑。
  书童顿时满脸通红,低下头去,讷讷不再出声。
  “无事。”杨瓒负手身后,笑道,“能吃是福,你尚且年幼,理该如此。”
  书童仍是不出声,脸色更红。
  杨瓒摇摇头,知晓过犹不及,不再多言。少顷,果见书童脸上红潮消退,渐渐恢复平日模样。
  主仆二人立在路旁,并未引来他人注目。
  反倒是行过的举子,或谈笑自若,或欣喜若狂,或苦闷慨叹,或怅然若失,引得杨瓒频频转眸,表上不显,心中已有了思量。
  看来,之前在客栈的表现还是有些出格。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
  初入官场,最怕被人注意。身为一只小虾米,理当哪里凉快哪里歇着。没搞清楚状况,也没有靠山在后,胆敢冒尖出头,分明是等着被吞入鱼腹。
  运气好,能留得性命。运气不好,炮灰都没得做,直接尸骨不存。
  可惜,事已至此,后悔不可取。
  好在殿试尚有一月,足够他理清思绪,加以转圜。
  思量间,李、王、程三人已向他走来。
  三人均在榜上,都被取为今科贡士。然只有王忠面带喜色,李、程二人皆是喜中带忧,表情有几分复杂。
  盖因王忠列在百名之内,二甲有望。李淳、程文同在百名之后,程文更在二百名之后,殿试九成会列入三甲,与期望差距太大,怎不令二人心苦。
  同进士,如夫人。
  二甲、三甲首名都为“传胪”,含金量却是相聚十万八千里。
  宁为二甲鸡尾,不做三甲凤首。
  不登榜便罢,中了贡士,却要做个同进士,于自认才具颇佳、有一番报复的举子而言,称得上是不小的打击。
  见到三人神情,杨瓒不动声色,只恭手道喜,多余之言一句未说。
  劝解?
  先时示弱定当白费。
  对方心胸宽大,或能领受好意。若遇心胸狭窄之辈,怕会以为他刻意讥讽,暗中嘲笑,往胸口捅刀。
  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
  有的时候,“好意”会同“自以为是”挂钩。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职场经验摆在面前,容不得杨瓒轻忽。
  “我四人今科同榜,实是幸事。”
  很快,李淳和程文压下复杂心情,出言道:“理当庆祝一番。”
  此言一出,不只杨瓒松了口气,王忠亦然。
  不患寡而患不均。
  凡事只怕对比。
  喜悦稍散,王忠早意识到不对。好在李、程二人不是心胸狭窄之辈,自行开解,四人并未产生龃龉。
  “在下做东,两位仁兄都别同我抢。杨贤弟年幼,也莫要同为兄争抢。”
  “放心,我等自要吃大户。”
  心情一好,几人不由得开起玩笑。
  请客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杨瓒故作不解,看得王、李、程三人心情大好。先时的一点隔阂也烟消云散,对杨瓒的好感更上一层。
  说到兴处,王忠更道,家中有一亲妹,年少芳华,蕙质兰心,堪为良配。
  李淳不知底细,现出惊讶之色。
  程文则道:“休要信他。骗了我不算,还要骗杨贤弟?”
  “程兄何出此言?”
  “蕙质兰心或许不假,年少更是不假。”程文点着王忠,道,“你且问他,芳龄几何?”
  “几何?”
  程文瞥一眼王忠,道:“尚在襁褓之中!”
  李淳哑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王忠故作镇定,昂着头,单臂负在身后,似在表示:我实为好意,尔等不领情,日后必当后悔。
  杨瓒失笑,这还是个妹控?
  如此一番戏谑,四人关系更近。
  一路返回福来楼,掌柜亲自在门前恭迎,包子似的圆脸笑出十八道褶子,当真是见牙不见眼。
  “四位老爷,快请上楼!”
  闻听客栈里出了四位贡士老爷,掌柜立即坐不住了。令伙计吩咐厨下,鱼肉菜蔬均要备妥,更打来好酒,只等杨瓒四人回来。
  “今日文曲星高照,小店也是蓬荜生辉,与有荣焉!”
  掌柜一边笑,一边引四人入座。
  “小老儿特备下一桌酒席,还请四位老爷赏脸。”
  杨瓒落后半步,并不出头。
  王忠隐为四人之首,开口道:“店家好意,我等心领。然酒水不能白用。”
  唤书童取出一方银角,沉甸甸入手,足有五两。
  能在客栈上房安置两月,三人俱和杨瓒一样,不差钱。
  其中,王忠家中更有良田千顷,茶园两座。同族有迁居宁波府的海商,与本宗从未断了联系。得族内看好,王贡士向来不愁靡费,称得上“土豪”二字。
  话至此,掌柜自得接下银角。
  见他迟迟不愿走,似有话要说,杨瓒心下微动,隐约察觉其意,却不急着开口。李淳几番试探,王、程两人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要在官场立足,需拓展人脉不假,然也要了解“人脉”的性格。一时不察,被坑到南半球也不是不可能。
  与其将来懊恼,不如今时防范。
  杨瓒始终坚信四自字:防末来非。
  万事开头难,开好了头,纵有千般阻碍,也终可顺遂。
  果然,李淳也注意到了掌柜的神态,思量片刻,出言道:“吾观店中挂有前科先进诗文,店家必是好文之人。若不嫌弃,我等愿赋诗提字,以飨老翁。”
  “如此甚好!多谢四位老爷!”
  掌柜大喜,欲要行礼。
  四人见他须发花白,不敢全受。后掌柜唤出长孙,与四人作揖,杨瓒等方才坐下,领了全礼。
  酒菜送上,杨瓒亲自执壶,为三人斟酒。
  四人兴致大起,均不需书童伺候,令店家另上饭菜,由他们去用。
  “李兄善体人情,在外必造福一方百姓,在朝亦能大展拳脚。”
  “杨贤弟所言甚是。”
  “李兄当为我辈界楷模。”
  酒过三巡,四人均已放开。王忠心情最好,李、程也不遑多让。三人欲行酒令,杨瓒不擅此道,连续三杯酒下喉,脸颊染上晕红。
  “三位兄长见谅,小弟实是不胜酒力。”
  李淳知其昨日大醉,不好再劝,转道:“既如此,贤弟不妨先与店家题诗一首,容我等一观。”
  杨瓒连连摆手,道:“小弟不擅诗文,怎敢班门弄斧。还请三位兄长执笔,小弟一旁磨墨,最后留个名字。他日有人问起,也好有个拿得出手的谈资,不致被叫个‘拙人’。”
  李淳目瞪口呆,王忠笑得前俯后仰,程文一口酒喷出,半晌说不出话来。
  杨瓒只得以袖掩面。
  他非是故意藏拙,实是不会做诗。拿别人的诗词来用?更加做不出来。
  不想,三人偏以为他是谦虚,拉住不放,硬要他做。店中用饭的客人看得热闹,随之应和。唯有靠坐角落的几名举子脸色阴沉,握紧竹筷,手背暴出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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