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与大魔导师[西幻](101)

　　卓尔以往总在妥协，只要是她认可的朋友或亲人，她都从不会拒绝。
　　这其实是她努力与世界产生连接的方式，她汲取着最后一点温暖，背对着魔神努力把自己绑在人间，却仍旧在一步步被拖向深渊。
　　公爵想到这里有些揪心。
　　难怪卓尔元旦中毒后感染风寒，缠绵病榻在生死之间挣扎的时候，拜伦医生说她求生意志很薄弱……
　　但现在事情开始好转了，卓尔在尝试着打破这层隔膜，真正敞开心扉开始依赖她。
　　卡琳娜心里泛起甜意，她这时候才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真正产生了质变。
　　她希望卓尔能快乐。
　　公爵想到法师身上牵系的一大堆麻烦事和一群贪婪恶意的目光，脸上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
　　她爱的人是一个品德高尚、善良温柔的好人，但她不是。
　　黑蔷薇公爵会用一切办法，用尽所有的手段，将她的爱人从狮心城卷地而起的可怕风暴中心里拉出来。
　　马车穿过小半个狮心城行驶到海鸥角停下，庄园的大栅栏门迎回领主的车驾后又被仆役关上。
　　蔷薇公爵步下马车，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从提门塞斯监狱回到外城海鸥角庄园，车程几乎要两个小时。
　　现在早已经过了饭点，卡琳娜饥肠辘辘的。
　　“安娜呢？”
　　“安娜管家陪着伯恩小小姐吃过了晚饭，现在正带着她在后花园散步玩耍。”
　　曾经在曼森堡，领主城堡的女仆们都对小骷髅伯恩印象深刻。
　　开始时是对亡灵生物的好奇与畏惧占据了上风，但到后来熟悉以后，恐惧消散，大家便也对这个年纪轻轻便夭折的可怜孩子亲近起来。
　　现在伯恩转生了，单凭样貌，任谁看了也会猜测她跟李斯特的关系，觉得她是黑蔷薇家族流失在外的血脉。
　　而曼森堡的人了解更多，他们知道那只小骷髅的来历——那是死于兽潮之下的幼龄故土亡灵。
　　李斯特家族在曼森堡已经经营了数百年，而历史上丧生于兽潮魔兽之口的领主及亲眷不可计数。
　　卓尔剿灭王兽拟物蜥的那场华丽浩大的亡灵大咒魔法，唤醒了沉睡于地底的亡灵……
　　法师身后曾形影不离跟着一个亡灵魔宠，现在卓尔大人出了事，领主从银畔桥带回了这个跟她样貌相似的孩子。
　　曼森堡领民的经历及天然立场，使得他们的猜想——亦或是对蔷薇公爵及首席法师的美好祝愿，最接近于事实真相。
　　卡琳娜吩咐人去叫内森及其他的扈从去庄园二楼的会议厅议事等候，自己则抓紧时间去小餐厅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摘下帽子，女仆将领主的斗篷外衣抱走挂在了衣帽架上，公爵换上居家的轻薄便装，胡乱吃了几口面包就着牛奶吞咽下去便离开了小房间。
　　卡琳娜出门前想到什么，回头好奇向女仆问道：“你们真觉得伯恩是我和卓尔的孩子吗？”
　　以往公爵出门后回来，安娜总会与好几名女仆过来服侍主人。
　　现在伯恩来了，公爵饥肠辘辘回来，也就只有一个女仆来照顾，其他人全被安娜安排着去陪小小姐去了。
　　想到自己下午跟法师撒娇埋怨的话，蔷薇公爵合理怀疑，庄园众人已经在自我暗示下被说服，私下不知道编传了怎么样凄美虐心又狗血的爱情故事。
　　“难道不是吗？”女仆笑嘻嘻的接话。
　　“伯恩跟您长相相似，有着一双和卓尔大人一模一样的黑曜石眼睛，如果卓尔大人以后真的会入住海鸥角，您就别打破我们的幻想啦！”
　　事情真相如何，并不妨碍人们在脑海里进行思维加工发散，把现实涂抹成童话不是吗？
　　手脚利落的年轻女仆笑着收拾餐具。
　　“安娜管家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小小姐的卧房了，就在主卧的旁边。等卓尔大人回来，小小姐就可以搬进去了。
　　家族向贵族院递交的继承人信息函件也都准备好了，只差最后的那几封外城市政厅盖章定论的收养函件……”
　　这都哪儿跟哪儿？
　　卓尔还在狱中，伯恩的领养程序已经暂停，庄园里的人却都喜气洋洋的充满笃定的期盼，好像她们早就是一家人，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她们只是在等待重聚而已。
　　卡琳娜失笑，下唇轻咬又松开，转身步态轻盈的朝会议厅走去，“什么幻想？伯恩就是我们的孩子！”
　　翌日，黑蔷薇大公进宫向皇帝陛下提出了议请，希望将对国奉亡灵魔导师的审判裁决权移交给国会，而调查则由帝国警卫总署监督进行。
　　奥古斯都三世思考后接受了一半的提议。
　　地狱魔神阿加雷斯在狮心城出现，单凭这一点，卓尔就必须接受严格的审讯调查。
　　她落入军方手里，军部作为控方想将这位与地狱勾连的亡灵魔法师送上军事法庭，但她并不是普通人。
　　卓尔是大破灭时代以后，狮心帝国乃至整个大陆首位亡灵魔导师，她的光环与身份非同小可。
　　军部鹰派势力想踩着她的威望于帝国上层更进一步，将军国主义发扬光大，奥古斯都三世的考量却更多。
　　“我知道你和那位魔导小姐有非同寻常的关系，爱总是能让人心软唏嘘，但卓尔法师触犯了律法，即便是我也不好直接下令，明目张胆的偏向于你。”
　　“陛下，我的确爱她，但提出这条议请也并不只是徇私为了自己。
　　卓尔就算有罪，审判的权力也应该交给帝国公民，而不是作为控方的军部一手遮天包揽全部！
　　她的身份，她对帝国的贡献，都不应该被抹除，军部对她进行调查后已经提起了公诉，却不公开审理，只是往外界施放一些似是而非对她不利的消息引导舆论……
　　如果一位素来受人敬仰，为帝国带来荣耀与利益的国奉魔导师真的有罪，我想帝国公民有权力知道。”
　　花园里，面容和善温蔼的短须老者停住了脚步，皇帝看向公爵的目光意味深长。
　　“以军部查出来的那些东西，我以为你会更倾向于由不公开的法庭审理。”
　　军部其实给蔷薇公爵留了点面子，如果李斯特家族想保这位亡灵魔导一条命，不公开的审理就给了她一个周旋的机会。
　　这位在狮心城风头正劲的大公爵只要愿意服软，退让交付一些筹码出来，虽然被打落尘埃再无自由，法师至少能性命无碍。
　　卓尔年幼时经历的那些案件，桩桩件件都血淋淋的可怖极了，如果公开，这位亡灵魔导大概率翻不了身。
　　而蔷薇公爵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李斯特家族是保皇党，卡琳娜能在狮心城于各方势力中斡旋的立足之本就是身后站着的皇帝奥古斯都三世。
　　这位帝王城府深沉又多疑，她和卓尔的关系，她先前借用帝国警卫总署之手去篡改市政厅档案及压下各方证词的动作，都从没想过要瞒着皇帝。
　　“陛下，那的确是我先前的打算，但我昨天去提门塞斯监狱看望了卓尔，她不同意。”
　　明媚娇美的公爵看着不远处绿坪前怒放的花圃，神色温柔。
　　“她说一直背负着这些太累，她不想隐瞒了，她想直面过去，接受公民的审判。
　　我已经下令停止先前的动作，不再阻碍军方的调查，但我希望帝国能回报她以公平。”
　　皇帝有些沉默，他突然笑了起来，眼神亲切温和，感叹道：“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无论卓尔过去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犯下了怎样不可饶恕的罪孽，至少此时在皇帝眼中，她是一个良善的好人。
　　愿意主动揭开不光彩的过去，将本可以尘封压下的一切坦白于人前，奥古斯都三世可以肯定，他每天见的那些衣着光鲜亮丽、位高权重的上流人，包括皇帝陛下自己，他们一个也做不到。
　　拥有及得到的越多，人类就越惧怕失去。
　　皇帝已经见过太多腐败的政客，只因为一点小把柄就被人拿捏住越陷越深。诚实与道德是高位者最可贵稀缺的品质。
　　“陛下，军部这段时间的作为早已走偏了，不可否认，狮心城发生的这些事情对前线战事的推进有加持作用，我们的军队士气高涨一路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