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全世界遗忘后我成了救世主(165)
谢仞遥记性很好,能回忆起每一次和燕衔春的会面。
不管哪回见他,燕衔春胸前垂着的一缕发上,总束着一个小小的玉环。谢仞遥本以为那玉环就是第二件神器,此时看来,玉环不过是开启罗盘的“阵眼”。顾渊峙静静听着谢仞遥说这番话。谢仞遥伸手,将玉环往左一转。咔嚓一声,以玉环为中心,整个罗盘都慢慢地往左转去,顾渊峙看见,玉盘之上,代表时间的天干地支扭曲浮动起来。罗盘旋转地越来越快,玉环之间,整个山河风云榜榜顶竟然开始消失,露出一片黑漆漆的洞孔来。
洞口越来越大,谢仞遥拿起玉环,带着顾渊峙往后退去:“我一直在想,师尊带我去的第一个秘境,为什么是万州秘境,他为何要让我去拿仙驭。”“仙驭又是用什么做成的,能让它承担天道而不被毁灭。”谢仞遥语气冷静:“我其实早该想到的。仙驭的颜色,和山河风云榜一模一样。”
仙驭和罗盘,都是从山河风云榜上得来,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神器,只有山河风云榜是神器。天道是告诉他们,只有它的意志,能担得起“神”这一字。
两人已经退到边缘,顾渊峙听着他这番话,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生出慌乱,他下意识地抓紧谢仞遥的手。谢仞遥被他抓住手腕,朝他看去,他方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此时看向顾渊峙,似乎怕他担心,于是弯眸朝他笑了笑,轻声道:“罗盘包含万物,自然也包含时间啊。”顾渊峙一下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他脑中嗡的一声,张嘴想说什么,心口猛地一痛。顾渊峙不可思议地低头望去——谢仞遥硬生生地掐断了自己和他的灵宠契。
被谢仞遥推下山河风云榜的那瞬,顾渊峙看见谢仞遥还在笑,他似乎说了什么,但转眼就被卷进了呜咽的风声里。顾渊峙什么都没听到。顾渊峙脑中一片空白,谢仞遥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的呢?从张口询问第二件神器时,他就已经在思考仙驭的来处。
看见春宵仙尊信时,那个湿着头发与他说笑的夜晚,他就已经在告别。临海小客栈的温存,他望向顾渊峙带笑的眼睛里,也望向了自己已然明了的,明天该走的路。
隔山跨海的数万里外,游朝岫怔怔地流下泪来,这吓坏了她身旁的樊梵。他握住游朝岫的手,急道:“怎么了,我们寻的这处是对的啊,就是这个万州秘境旁,你小时候来过这,你要找的人,肯定和你一起出现过。”游朝岫摇了摇头,她一时哽咽得竟说不出话来,只死死握住他的手,在他焦急的目光中过了许久,才猛地大声哭出来:“我没有师兄了,樊梵,我没有师兄了……”
卫松云突然推开窗户,朝天上望去,他这个动作惊扰了其他在酒肆里吃酒的客人,纷纷朝他投去不满的目光。
有暴脾气的,直接道:“下着雨呢,不长眼的开个什么窗户……”但话未说完,就住了嘴。
他们看见了卫松云眼中流下的泪。
沉沤珠听见了一道极痛苦的龙吟,她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指,看见山河风云榜的金光正在飞速消逝,慢慢暗淡的金光之中,巨大的黑龙急速朝柱顶飞去。月悟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山河风云榜要恢复刚刚的样子了。”
沉沤珠没有回这话,她瞧着上面,疑惑问道:“你看见谢仞遥没?”顾渊峙再没看见谢仞遥,光洁的柱顶上,没有一个人。
他只看见了一抹木色。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雕小亭,有两层,是谢仞遥的家,他宝贝得厉害,戴在颈上,从不舍得摘下来。
似乎是知道顾渊峙一定会返回来找他,他留给了顾渊峙一个空荡荡的家。
第113章
谢仞遥已经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也许只是几个时辰,也许已有了几百年。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时间在倒流,他被带进了无数段细碎繁杂的过往,又被抽离。
他看见了小时候的顾渊峙,他缩在奴隶集市小小的木笼里,沉默地被挑选走,套上锁链。
谢仞遥知道他接下来会被送往哪里。
他就站在不远处,目送着他离开。谢仞遥也遇到了谢贞,她背着药篓子,从青黛连绵的群山里慢慢走出来,像一道纤细闲适的笔触,曲曲折折地停驻在村口,被无数等待看病的人团团围住。谢仞遥就在队伍之中。
“什么地方不舒服?”他排队到了最前头,听见谢贞问。谢仞遥顶着一张普通的人脸,如最寻常看病的凡人:“前段日子腿折了。”“腿折了你还不拿个棍子拄着,”谢贞让他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毫不嫌弃地蹲下,给他细细瞧了腿,“折得不轻,但恢复得不错,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我给你开几幅膏药,再仔细贴半年,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了。”谢仞遥从她手里接了膏药,按价给了银子,谢贞接过,笑道:“好了,走吧。”
“路不稳,记得慢些走,稳稳妥妥地。”
谢仞遥揣着膏药,深深朝她作了一揖,真心实意:“谢谢,您真是个好大夫。”谢贞听了他的赞美,弯着眼大方地笑了,叠叠青山在她背后徐徐铺开,日子和人都一片秀美光明。谢仞遥还看见了游朝岫,看见了卫松云,见了许多美好安定的过去。
只要他愿意,就能在一段过去停下,永远地将好梦做下去。但谢仞遥从未忘了他手腕上的仙驭。
直至他停在了一处下着雨的小巷里。这是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谢仞遥往前走了几步,听见了嘈杂的吵闹声。
他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去,转了一个弯后,眼前忽地多出了许多人。
细雨让眼前的一切都雾蒙蒙的,谢仞遥使了灵力,看清了这些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在雨中聚成一圈,圈中央,蜷缩着一个小孩。他们正对着小孩拳打脚踢。多是用脚踩,他们胳膊搭着胳膊,边踩边叫,被他们踩的小孩,倒是安安静静地抱头蜷缩着,一点都不反抗,也未曾发出一声痛叫。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
少年们踩得高兴,连谢仞遥出现都没发现,倒是被他们欺负的孩子,似乎有所感应,在拳脚中努力抬起头颅,朝谢仞遥的方向看了过来。谢仞遥便这么与他对视上了,那孩子愣了一瞬,突然朝他伸出手来,大声嘶叫道:“哥哥!”纵然施暴时再风光,也不过是群少年,听见对方的兄长来了,所有人齐齐一顿,抬头向谢仞遥看过来。隔着雨幕看不大清,只能看见个成年人的高挑身形,那群少年人里,当即就有胆小的,惊弓鸟般地往后退了几步。圈子散开了一个口子,蜷缩着的孩子立马窜了起来,跟只灵活小猴一样,朝谢仞遥奔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哭泣道:“哥哥总算来了。”谢仞遥听他哭得可怜,像当初万州秘境里护住游朝岫和卫松云一样,下意识地伸手,将他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对面的少年们见他似乎真和这孩子认识,连忙乌泱泱地散去了。
谢仞遥没有追上去。
他是误入历史的一个变数,做出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对未来产生影响。便是不能去惩罚这些施暴的少年,便是身后的孩子,他也不应该再管。
谢仞遥松开了护着小孩的手,也不与他说话,转身朝来处走去。他不知什么时候能从这段过往中出去,指不定几个月也是有的,此时下雨,谢仞遥准备随便找个人少又能避雨的地方,慢慢等仙驭将自己带往下一个过去。他这么想着,走了几步,突然住了脚步。谢仞遥回头看去,就看见身后跟着一个小人,一张脸青青紫紫五彩斑斓,见谢仞遥回头看自己,立马就露出了一个笑。谢仞遥没有理会这个笑,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此处是个小城,谢仞遥一路出了城,在城外遇见了一座无人的破庙,他了庙,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等他安顿好,抬眸就看见那个孩子,不远不近地蹲在那里,正瞧着他看。不过短短时间,他一张脸已经都肿了起来,让人看不清原来的面目,就这样,还是朝谢仞遥露着一张笑脸。带着和方才一样讨好的意味。此时应当是深秋,谢仞遥一路走过来,看见路上树均光/秃秃地支棱着丫。谢仞遥是修者,自然不怕这样的冷,但他对面的小孩不过蹲了一会儿,就已经冷得牙齿开始打颤。他抱着胳膊蹲在那里,冷得脸上红肿的包都白了,配着一身贴在身上的湿漉漉衣裳,哆哆嗦嗦的,别有一番可怜的滋味。但即便是这样,对谢仞遥的笑却从未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