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丝雀失去了觉悟(52)
少年睫毛微潮,睡得很安静, 口腔里的温度计歪歪的。
祈景是个乖孩子。
薄承彦说实话对于那个江修远印象不深,对于在声色犬马场所求生的人也没有什么感觉,每个人的命数不同。
他无心去管。
但是祈景是个还尚未走出社会的雏鸟,如果他身边的人遭受了巨大社会打击,会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是正面还是负面?
祈景是他考虑事情的优先项。
天枰的砝码已然清空,呈现压倒势的局面,偏向性变得明显。
雨声阵阵。
少年被捞了起来,放到了腿上,被叫醒了,懵懵地被揽着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唔……”
“啊?”
少年整个人都清醒了,慌慌张张的,他不知道怎么办,仰头就看了过来。
[我该说什么?他家里人……骗他,我……我……]
“先确认他的安全。”
祈景仿佛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开始低头打字。
薄承彦抬手将人放到床边,起身去阳台接了个电话,那边情绪相当不稳定。
“澳门我妹妹……我是刷了阴招,可是老头子也没有被陈江乔策反啊!”
“你怎么管上我养的人了?我可从来没有打过祈景的注意!你够意思吗?”
陈卓闭了闭眼,觉得有点失控,但说实话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对面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这其实很让人窝火。
是,他一开始就是有阴沉的攀比欲。
薄承彦有的,他也要有。
可那毕竟是个人,陈卓自诩自己也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
“不是,你身边有联系上他的吗?他有抑郁症,我不让他出去的。”
薄承彦很平和地道:“所以?”
“……”
“你非要我直说么?看我笑话好玩吗?我不想他死老家去。”
陈卓语气很是不耐烦,但隐隐约约又很烦躁,高速上堵车了,雨水劈里啪啦地往下打。
要说感情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复杂的玩意儿。
陈卓养过猫猫狗狗,但这小动物仿佛是看不上他一样,总是待没多久就染了病,早早地去世。
当然,活着的时候也不和他亲近。
他成年后见妹妹很是受小动物欢迎,平白无故有些羡慕,但是他伸出手过去,大多都是挨一口咬。
没什么意外。
那时候陈卓就在想,他要找个被调教好的,要找个耐活的。
结果现在又是乱糟糟一片。
薄承彦只是垂眸道:“你在高速上?”
电话那头有些声音,车子的鸣笛此起彼伏。
言语试探最为直白。
陈卓有时候也是认栽,他就不明白为什么老天对薄承彦这么好,两年就把薄家掌控住了,大大小小的分支没一个敢动他的。
身边的人……哈,有跑过一次吗?
仿佛是自暴自弃。
“是。”
*
祈景发完消息后,就想要去找薄承彦,光着脚就去阳台了。
对方挂完电话,转身看过来的时候,单手就把他抱着了。
“穿鞋。”
祈景被放到床边,小腿被捏着,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看着薄承彦,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当时为什么会去大凉山?”
薄承彦动作一顿。
说实话,不清楚。
他给不出答案。
“先睡觉。”
祈景抽了下自己的脚踝,结果没弄开,对方握得很紧。
“嗯……”
“你松开啊。”
仿佛是后知后觉,薄承彦松开手,倾身弯腰带着人往床中间抱了下,“弄疼你了?”
祈景抱着他的手臂,仰头看过来,覆盖着的阴影挡不住那双微亮的眼睛。
“嗯。”
肯定的语气。
薄承彦拧眉去看人的脚踝,有一圈红痕,他神色平静地给人揉。
没什么想法。
他有些时候不是很想提及以前的事,他毕竟是个成年人,突如其来带走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无论怎么解释。
都是很恶劣的行径。
祈景不是药。
不是拯救他的药。
他是个人。
“我不太记得大凉山的事了,也是下雨吗?”
少年仰头来问。
“是。”
“你去那里是干什么?”
“基金会援灾。”
问得都是边边角角的问题。
直到——
祈景好奇地道:“为什么带走我了?”
很多时候自我审判是比较宽容的,但一旦被当事方来质问,就显得苍白无力。
相识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带走祈景是当成工具的。
漂亮,还未长成心智,可以掌控,便于利用。
密密麻麻的罪行。
“你当时发烧了。”
薄承彦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可以和林瑟剖析自己当年的行为动机,但无法和祈景坦然相对。
至少现在不行。
祈景确实记不得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被关在柴房很久了,阿爸阿妈不怎么给饭吃。
他很多时候是意识不清的,直到被带到锦江别苑,才慢慢地好起来。
生日是4月26日,那是薄承彦给他办户口的时候登记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祈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手机呢?”
薄承彦递了过去,没太在意,只是问,“还疼么?”
少年肩膀单薄,垂眸在自己开机,没顾得回答。
薄承彦轻微蹙眉,抬手将人拦腰又抱了过来,捏着人的手去解开锁屏密码,“要找什么?我刚刚在阳台打的电话?”
“是陈卓。”
祈景其实还没有发展出来“查岗”的认知,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只是闷闷地道:“0628?”
薄承彦:“怎么了?我把你带回家的日子。”
[可是隔了好久,生日才四月多……六月多才到这里?]
“中间我带你回了趟澳门,处理了点事,不记得了?”
薄承彦语气淡淡的,抬手捏着人的手指,摩挲了下。
两年前——
车上的小孩很困乏,经常喂完饭就睡了,一开始是助理喂,后来薄承彦心情好了自己也喂。
十五岁,也就是个初中生的年纪,额发很长,看着有点像个小女孩。
心理医生有来看过,说是有轻微的言语障碍,不过说得有些语焉不详的,“他是被关过么?怎么看着有点畏光?”
“这孩子是个黑户,村里的人说这是那户人家捡过来的,但眼下房子也被冲塌了……”
话说得直白点,就是没人要了。
灾区的资源紧张,家家户户都需要东西,没人能管他,尤其是看着有点难以沟通的样子。
扔给救灾官兵也不现实,当地的十字会内部运作混乱。
薄承彦眉眼温和:“嗯……他叫什么名字?”
驻地的医生蹙了下眉,心说他也不清楚,但就在这时——
“小景。”
少年闷闷地道:“我叫小景。”
很难形容是一种什么感觉,大抵是捡到的幼猫终于会蹭你的掌心了,抑或是什么别的情愫。
只是开口说话了而已。
……
祈景不大记得那段时光,所以他也不知道户口是什么时候被安置好的,听到澳门的时候还愣了下。
“我原来去过?”
“你当时不太好教。”
少年没太懂这个用词,甚至喃喃道:“不好教?”
薄承彦没怎么继续这个话题,抬手将人放床上,“好了,睡吧,不是有一周假?”
祈景往旁边挪了下,牵着他的手,“你等我睡着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