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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耻(4)

作者:狼空 时间:2019-01-08 18:31 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夏河走过去问:“刚刚敲我房门了?”
  “嗯。”夏振东头也不抬:“想喊你起来去买早饭。”
  “······你自己不能去啊?”
  “我头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理所当然翻了一面书页。
  夏河暗自嘀咕:“切,怪谁······”
  细想起来,似乎老爸好多年都没有喝醉过了,上一回还是妈妈去世之后,他低迷了好一段时间。休假期间什么都没做,除了喝酒就是发呆和睡觉,下巴布满胡子,脸上也多了几道皱纹,要不是奶奶硬生生把他骂醒,想必他早颓废掉了。
  他每次指使夏河做什么事情,虽然夏河嘴上说着拒绝,但随即都会乖乖完成。反过来,他对于夏河也是这般,对方想买什么东西,当时说的是不给卖之类责备的话,但第二天就会买好放在床头,就像清早醒来的一个惊喜,就像传说中圣诞老人爬烟囱进去偷偷给孩子塞礼物。
  但其实夏河知道,夏振东偶尔对自己的宠溺,只是想弥补当年对他不管不顾的时日。
  接近期末考的那几天,因为之前被糟心事扰的心神不宁,所以夏河的成绩下降到了中游。他原先一直是年级里拔尖的,就算自己的心思被学习之外的事物所干扰,但回过神来用功一段时间,总是会再次赶上之前的步伐。
  他沉下心来埋头在各科书籍中,除了照旧每天与周郁打打闹闹,丝毫没与顾生有过任何无关的接触,甚至俩人偶尔面对面路过,他也当作没看见匆匆擦肩。还有傍晚球场上的博弈,好几次都与顾生成为了球场对手,每次都是极不自然的败下阵来。食堂,跑道,巷子里的斗殴,他总能遇上顾生的身影。
  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没认识他之前,哪哪都见不到他,与他结下梁子之后,哪哪都有他的影子。像个不怀好意的鬼魂,纠缠,随时跳出来吓你一跳,给你心上留下一抹阴影,然后无声无息的走开。但你知道,他依然还会出现的。
  某天,夏河与周郁一同回家,那时拳皇风靡各类游戏厅场所,就连卫生不达标并且还坑钱的小厅子都聚满了放学不回家的学生。
  经过的时候,周郁朝游戏厅里看了一眼,讥笑着说:“他们可真逗,大热天的不回家,都聚在这流汗。”他把目光转向夏河:“等放暑假了,你上我家来,我新买了FC小霸王,带你打魂斗罗。”
  夏河显然对魂斗罗没什么兴趣,对拳皇也没什么兴趣,他摇摇头说:“算了吧,我放假要去乡下避暑。”
  “对哦,忘了你每年都得去一趟。”周郁问:“那好玩吗?”
  “还好,主要是我奶奶要回去祭拜我爷爷,我得陪着她。”
  周郁碰了碰他的胳膊:“诶,什么时候也带我去一趟,我都没怎么去过乡下。”
  “有生之年吧。”
  夏河说罢在一家小卖铺前停下脚步,他准备去买瓶水喝。手刚摸到冰柜的扶手,眼前就出现一个熟悉,并且使他神情一粟的身影。
  “哟,巧啊。”
  顾生从他背后绕过,也准备去冰柜里拿饮料。此时门外还有几个等着他的小混混。
  一见到那人,夏河心里就会莫名觉得不愉快,并且很不自然,摸着冰柜的手也不知不觉放下。
  顾生替他扒开那面冒着寒气的玻璃橱门,说道:“我请你喝。”
  夏河果断拒绝:“不用。”
  顾生嗤笑一声:“不要算了,我请他喝。”
  这个他指的是周郁。
  周郁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得了小便宜还卖乖’的笑容。顾生拿了几瓶汽水,一瓶递给周郁,一瓶留给自己,其他的扔到那几个小混混手上。
  他越过夏河,走去搭上周郁的肩膀,说:“上回你球打的不错,他打的太烂了。”说到‘他’的时候光明正大的指了指夏河。“我认识一个俱乐部的主管,高级球场,周末你没事的话可以和我一块去玩。
  周郁听罢很有兴趣,看上去俩人好像还挺熟。夏河装作没听见他俩的对话,不紧不慢的找到自己想喝的饮料,付钱后故意盯了周郁一眼。
  显然这个眼神也被顾生注意到了,没等周郁回话,他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说:“想去的话,周末给我打电话。”
  然后迈开步子,朝等他的那几人走去。
  待他们渐渐走远后,夏河这才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冷冰冰的汽水,柠檬味的,有点酸。
  “你和他很熟?”
  周郁装作纠结的皱眉:“不算熟,就上回在球场跟人打了几次球。”接着又小心翼翼的问:“你还为打架的事生气啊?”
  夏河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其实那晚到顾生家吃完饭后,对他的愤然已经在慢慢减少,甚至消磨殆尽了。至于为何见到他还是会觉得不畅快,可能主要还是因为俩人之间结下过的梁子,还有为数不多,充满戾气的对话。
  他摇摇头:“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再说了,男生之间打打架正常。”
  周郁本想回“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但见夏河没再为顾生的事情生气,立马换了句话,露出一个得意的笑脸:“我就说,你这人开明的很。”
  夏河没理他,小心翼翼回过头看了一眼在橘色的暖阳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想,这家伙怎么老在我面前出现。

  ☆、相识 5

  回到家后,他放下背包,屋里非常安静,估计老爸和奶奶都不在。于是脱了渗有汗水的上衣,□□着上身走到浴室的镜子前准备洗把脸。手刚沾到水,他想起来脸上那个碍事的创可贴,便对着镜子将创可贴给撕掉了,没有一丝痛觉。
  原本被戒指划伤的地方,随着血痂脱落,此时只剩下一道细小的瘢痕,白色的,泛着一点稚嫩的红。接着用水洗掉创可贴的印记,再照镜子看看,应该是痊愈了。夏河想起顾生那晚冲自己脸上来一拳的那个狠劲,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说不记仇,都是虚话。
  暑假时,奶奶帮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到乡下度过为数不多的十几天假期。夏振东走过去看了眼他的行李箱,见里面除了几件折叠好的衣服没其他东西,于是转身搬来个纸箱过来,从中挑出大大小小的书籍塞进行李箱内。有学科资料,有国外名著,大概是让他在闲暇之余多复习复习,二十天回来后就得面对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了。
  夏河在旁瞥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反正每次他出门都得被迫带各种书。不论看不看,好似带了就能考上清华北大一样。
  告别了老爸,陪着奶奶坐上去往乡下的汽车。
  车内热气腾腾,即使开了窗户也没有丝毫凉爽的风吹进来,让人感到有些头晕不适。他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奶奶,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问她要不要喝点。奶奶摇摇头说不渴,目光越过夏河的脸看向车窗外,表情很平静,似乎那斑驳的脸庞也变得光滑了一些。
  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强悍的女人,据夏振东说,他们那会儿住在乡下,邻里很多繁杂事情都会找奶奶去帮忙,甚至疏散过很多纠纷,她就像一个领导者,一个行动力和组织力极强的女人。即使步入老年生涯,很多年轻人干的活儿她也会想着去试试,种地砍柴都没落下过。
  她年轻时没生过什么病,扛下来的事情也不比男人少。
  但也就是在爷爷去世之后,她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好似从一个勇士变成了懦夫,从一个主导者变成了旁观者,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老年人。有人说过,人是在一瞬间老去了,这句话大概在她身上应验了。
  她开始变得泪眼婆娑,开始变得憔悴,来往医院的次数开始增加。脸上遍布皱纹与斑点,身体消瘦,似是风吹就倒。慈祥,慈祥不是个好词,代表了失去韧性与不羁,所仅剩下来的无可奈何的温柔。
  这些,都是夏河通过老爸那张嘴所理解到的变故。或许当一个人把毕生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那这种变故就是必然的吧;就像爷爷在世时,他是奶奶的一个精神支柱,当这个精神支柱倒塌的时候,并且生活需要她的地方也已经不多了,那她就会像一支燃到头的蜡烛,只剩下点点火星支撑,随时都有可能熄灭。或许人活着的最主要的意义,就是被其他人需要。
  差不多三个小时后,车子抵达目的地。那是个繁杂的镇子,车站背着大包小包的人流非常多。夏河携奶奶走出人群与车站,在标志性的站牌下等人。他们事先联系好了叔叔过来迎接,到那也是住他家。相对于城里的一层套房,他家算是三层小别墅了。
  没多久,一辆小型面包车开了过来,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
  叔叔从车上下来,冲奶奶喊了一声:“妈。”
  奶奶听见后很是高兴,也回唤了一声:“振华啊。”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随即伸手过去扶住叔叔的手,然后先上了车。
  夏河把行李箱提起来,丢进后车厢。
  叔叔见到他说:“你又比去年高了一点。”
  差不多一米八的夏河摸了摸头,笑道:“也就这么高了。”
  “不对,男孩子二十几岁都还长个,你以后可能还得再高一点。”
  叔叔说着帮他打开车门,示意他上去。
  他坐上座位后,冲同时坐在驾驶座的叔叔说:“我爸就这么高,我还能高到哪去。”
  这时候一旁的奶奶发话了:“差不多了,这样最好。”
  随即夏河与叔叔相视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路上,奶奶和叔叔在说家庭里的鸡毛蒜皮,夏河没插话,也没怎么听,一边播放着MP3,一般欣赏窗外绿油油的乡村画卷。蝉声很大,甚至盖过了耳机里的音乐声。
  那地方所处地势好,青山绿水,够辽阔,也够清静。多是瓦片房与竹林,村子前面就是一条溪流,再过去是片片稻田与穿行在稻田之间的水泥路,弯曲显眼,像是书上画着的:遍布在心脏上的血管。
  村里有楼房的不多,叔叔家算是大户。他也是这两年才回家搞起农业生产,之前带着老婆孩子在外地工作,赚了不少。现在孩子上寄宿学校,半个月才回一趟家。他与村里几个合伙人也挺忙碌,丝毫不比在外面上班轻松,而且被那灼热的阳光晒地浑身上下黝黑发亮,经常顶着草帽,跟长驻在村里几十年的老农民一个样。
  到地方后,夏河下车拿行李箱,婶婶出门来迎接奶奶,与她有说有笑的,目光挪到夏河这来,说了与叔叔在车站时一样的话。
  她的身边,跟着一个男孩,看上去有些腼腆,愣愣的盯着俩人不敢发出声音。直到婶婶责备了他几句,他才低声细语的喊了句奶奶。
  凭这一声羞怯的叫唤,就足以让奶奶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亲昵。
  婶婶指了指夏河对男孩说:“辰辰,那是夏河哥哥,你怎么不去打声招呼。”
  声罢,夏河笑着主动走过去摸了摸他那扎手的头发,以示友好。
  男孩这才回了句:“夏河哥哥。”
  他那双眼像麋鹿的眼睛一样,水汪汪的,给人一种纯真,可怜兮兮的感觉。
  婶婶替辰辰打圆场:“他这孩子啊,比较内向,不爱说话。”
  夏河点点头,心想,自己以前也不爱说话,但面对陌生人表现出来的大多数是冷傲,不想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人逼自己。
  他不是内向,不是孤僻,只是过于放纵自己的天性。但其实想想,当一个人不善交际的时候,你偏偏逼他学会嘴炮连珠,对于当事人来说,那应该是一种折磨吧。
  这时,叔叔帮他们放好行李,招呼他们过去吃西瓜。婶婶看了眼墙上挂钟,说到点该做饭了,然后就往厨房走去了。奶奶坐不住,也随了进去,估计是想着打下手,她虽然因生理退化而受不得油烟味,但准备饭菜一直是她的快乐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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