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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蹈覆辙(5)

作者:薛直 时间:2018-06-17 08:50 标签:甜文 破镜重圆 黑道情仇

  他转而去调查了燕云的过去。
  这其实不比燕云的下落好查多少,而且信息散佚,能找到的并不多。霍雍只得知他是泰国华裔,少年时候就父母双亡,后来到了云海楼手下,起先只是做些零散的活,不一定干净——云海楼经手的可就比霍雍这里的黑多了。
  他实在不是个重要的人物,因此留下来可以找到的痕迹就更少,霍雍并不在意燕云是如何得到云海楼的扶持,上了大学,受了教育,最后被派到他面前,突然出现的。
  他甚至连他的过去,也不是那么想要了解。
  曾经燕云在他心里建筑起一个截然不同的印象,现在要他去剥落表象,看到本来面貌,纯然是一种残忍。
  虽然燕云给他的假象,也不过是个纸壳子,在此之外,霍雍记住他的味道,触感,气息,声音,而不仅仅是燕云灌输给他的那些信息。在达成目的之外,燕云显得太安宁,需求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似乎是不想被他记住的样子,很少提要求,也很少进一步。
  霍雍有一种感觉,燕云擅长隐忍。
  他想掏出来这个人究竟都在忍耐些什么,就不得不回忆起这个人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
  无论是在燕云面前碾碎他隐忍的,还是壮大他的恐惧,似乎都是霍雍新近的欲望之一,但问题是他去寻找燕云,却遍寻不获。
  戴沉大概清楚他的行动轨迹,做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硬拉他来消遣。他倒是做不出乱点鸳鸯谱的事,霍雍也不得不给他点面子,随大流坐在这里,心思却很散乱。
  他甚至不懂什么时候戴沉就以过来人自居了?
  虽然平时也有些底线之下的娱乐节目,但在一个已经上岸的集团第二代领导人之间,要适应格调与情调兼具的场合也不算问题,周遭是轻声细语,衣香鬓影,看在霍雍心情沉重的份上,相当克制,然而还是憋闷。
  霍雍随手将漂浮着碎冰的威士忌杯放下,对戴沉低声交代行踪:“出去走走。”
  随后就出了门,一路沿着走廊向前,本来是想在拐角处喘息片刻,望向窗外的时候却改了主意,准备下楼。
  这时候是很深的夜里,外头既没有多少人,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景致,他只想出去透透气。
  戴沉的作风一向不太像是黑道世家的太子爷这类人物,要是在其他地方或者还有些该有的谨慎,不在重重保护之下一口水都不喝,但这里是霍雍的地盘,总可以放松些,所以给他预留的房间虽然是最好的,但却会和其他人混用电梯。
  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戴沉自己也不太在意。
  霍雍下楼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没回头,只在反光的墙面和镶嵌着镜子的电梯口往后看。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走廊只有寥寥几个人,没人注意到他。
  霍雍知道自己的感觉有些没道理,这里是他的地盘,如果也能混进来对他怀有不明目的的人,那他大概这张脸也不用要了。但他还是决定相信直觉。
  没人跟他进电梯,他抬头看了看摄像头,拨通了安保处的电话,通知他们做好准备。
  至于他自己么……霍雍并不准备折返,而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到一楼。
  他有把握即使混进来什么人,也不会太多,处理起来虽然可能要弄出点动静,但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已经是深夜,一楼反而寂静,霍雍毫不犹豫,一路向前,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向着门口走去。
  这里的安保基本是外松内紧,主要目的是控制内部不乱起来,严格的准入机制就可以隔绝大部分有问题的人。
  霍雍忽然觉得倦怠,背后已经响起追捕与逃亡的杂乱声音,他却一步迈出大门,站在了外面。
  清凉雨气扑面而来,霍雍不知不觉长长出了一口气,点燃一根烟。
  他相信这样的场面不必自己出手,更不必多此一举坐镇,只是仍然感到疲乏,似乎他现在做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似乎他始终在追寻一种已经失去的东西……
  他隐约觉得这是一张对自己的否认。他大半人生都可以称作顺遂,即使职业生涯多有挑战,也不太平,但仍然可以算是得偿所愿的,唯独只有……唯独只有燕云是个意外。
  要认清自己的控制欲和自信心全部都在这个人身上折戟沉沙,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即使对自己承认是不会为人所知,更不会成为什么羞耻的黑历史的。
  霍雍望着袅袅烟气在夜幕之中散开,仰头看了一眼天上。
  天幕是暗淡的,不过和他离开泰国,第二次和燕云分开的那一夜不太一样,城市让自然的伟力最大程度的黯淡,即使是在这样周遭静谧的深夜里,黑暗和微光仍然与自然规律没有什么关系,反而带着强烈的人为痕迹。
  一点也不像。
  一点也不像那天晚上,也让他无从回忆起那时候,最后一面所见的燕云。
  霍雍想起他残缺玉璧一般蕴含温润光辉的脸,又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那莫名其妙的预感此时此刻也并没有完全消失,几乎要让霍雍以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树敌太多,到了会致命的程度,否则何至于这样内心难安。
  只是这预感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寸了。霍雍又摸了摸腰间掖着的枪,略微放松肩膀,但还是左右环顾了一遍,排除干扰,确定安全。
  他敏锐的看到了建筑物阴影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动,瞳孔骤然缩紧,人却保持不动,谨慎的佯装无意,继续观察。
  距离有些远,实在看不清,霍雍向前一步,自己站到了明亮灯光之下,坦荡荡的看着那个方向。
  对方自然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轻轻晃了晃。
  这次霍雍就看清楚了。很模糊的轮廓,他眯起眼睛,漫不经心的想着这种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同时一步一步逼近了这个在黑暗之中注视着他的人。
  是一张陌生的脸,但却带着奇异的熟悉,霍雍隐约觉得自己逼近了真相,却不得不让自己更加集中精神,才能全力去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他一点也不担心对方对自己怀有恶意了,因为他眼睛熟悉,呼吸颤抖,身形瘦削,既不构成威胁,也不足以防备,只是仿佛一段蒙尘的记忆活生生来到面前。
  那人其实很静,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要不是霍雍本来就足够敏锐,说不定根本不会发现他。
  现在场面变的尴尬,他默不作声,甚至拒绝与霍雍对视,扭头就想走。
  就是这一瞬间,激荡起蒙在记忆上的尘埃,霍雍无比笃定,脱口而出:“燕云?”
  如果说出口的时候还有不可置信和迟疑,在对方站住的时候,霍雍就知道了。
  真的是他。


第七章
  燕云并没有料到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之下提前见到霍雍,更不会想到对方会主动过来。对视的那一刻他已经僵硬了,随后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有逃跑的本能。
  然而霍雍叫出了他的名字。
  名字是与一个人最有关系的咒语,甚至也是最有力量的,燕云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浊浪一般的命运之中还是被霍雍吸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被他叫破了自己的身份,即使改头换面,也一瞬间被剥离煞费苦心的伪装。
  他站在原地,头也不敢回,甚至不去想霍雍到底怎么做到认出他,以及霍雍到底要什么。
  意识完全空白,他接收了所有的信息,却已经无法分析,只听到脚步声在背后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霍雍拉住了他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燕云就像是被他牵起丝线的木偶,亦步亦趋,也不问他要到哪里去。
  这个地方其实他是熟悉的,因此霍雍把他拉进直通顶层的电梯的时候,燕云就认出来了。
  霍雍还没结婚,行动相当自由,有一段时间就在这里起居,因此顶楼有他给自己预留的生活区,可以处理公务,也可以休息,他们第一次见见面之后,燕云也就知道了这里的存在。
  他只是没料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进来而已。
  霍雍的私人空间变化不大,装修风格基本都不变,大气沉稳,客厅没有电视墙,放着一个硕大的水族箱,里面是寥寥几只热带鱼,灯光一打,看上去不像是海底世界,倒像是异世界。开放式厨房占了很大面积,起居的地方倒是不大,大概也是因为这里几乎不来客人,因此只有一组沙发,走廊通向唯一的卧室。
  燕云机械的被按着坐在餐桌上,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自己的肚子就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谁都没料到这个插曲,霍雍原本平常而难测情绪的表情马上被破坏,他甚至有些无奈,抬手摸一摸燕云的脖颈:“饿了?”
  这时候他们之间就显得太过家常,让燕云神情恍惚,觉得这隐隐带着些熟悉。
  说到底他们毕竟也曾同床共枕,情意或许可以是假的,熟悉却是真的,某些留存在心底的本能,既然无法一把抹去,那就会在时隔多日的再次相逢之间,自然而然的流露。
  多数人都不知道霍雍会做饭。虽然相对都是些简单的烹饪,但做的很熟练。他家教育孩子相当严谨刻板,很强调独立,在钱财上不算苛刻,但生活条件毕竟要自己去创造。霍雍二十岁就留学,独自一人居住,且自己打理财务,零花钱都是有数的,能生出多少钱全看个人,久而久之,骄娇二气也就自然没有了。
  他家族太大,蘖生也多,堂兄弟姐妹总有十几个,再加上表亲,是个庞大家族,因此亲缘关系更像是盟友关系,燕云就没见过他的几个亲戚,平常来往的反倒多数是朋友。
  也可能只是因为在霍雍从没有见过真正的燕云的同时,燕云也没来得及见到真正的霍雍。
  他木木从餐桌上下来,才感觉出方才应该是有一点危险的,上次见面的时候霍雍对他也一点都没客气,这次可能也不会收敛太多……
  该说是肚子叫救了他一命吗?
  至少燕云现在是无法想象如果霍雍真的继续和他保持肉体上的亲密关系而不宣判,自己会怎么样了。
  他已经是一盘散沙,继续施加压力也谈不上崩塌。
  然而霍雍却中途改变了主意,转身开火去给他做饭了。
  两个炉灶同时点燃,一边做奶油蘑菇意面,一边做浓汤。燕云茫然的看着,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这画面他并不是不熟悉,尤其霍雍握着锅铲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扯松了领带,神情专注而认真,熟悉得简直可怕。
  以前燕云也不是没有吃过霍雍做的饭,只是那都不与现在的感受相同,他失魂落魄,犹如被雨打湿,费力逆着河流而上,伸出双臂跟着他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乎迎接自己的是刀锋还是拥抱,霍雍却能够游刃有余,转身给他做一顿简单的晚餐。
  到底是他的心思太重,还是霍雍的情意太轻?
  燕云觉得呼吸困难,不知不觉中坐在椅子上默默等候。他到现在也没有明白霍雍为什么认出了自己,甚至是毫无障碍的脱口而出,这给了他某种希望,也让他更加无法承受霍雍的平静与平常。
  但最后还是霍雍打破了沉默:“你从哪儿来?”
  他没说我没有找到你,燕云也自然无从得知,他像是怕冷一样下意识的发抖,随后又像是被人逼迫,动作迟缓的迎上霍雍清透的目光:“我……你到底怎么认出我?”
  对这个问题霍雍的回答显得过分简单:“你没怎么变,只是瘦了很多。”
  这是事实,但燕云疑惑的并非这个,他神经质的绞紧衣摆,过了片刻又松开,从头开始说,语无伦次的坦白:“我是云海楼的手下……既然你认出我,那也就该知道了,我以前接近你的时候,是整过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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