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109)

　　卫恒轩愣了愣，但看上去不太惊讶，像是习以为常了，“……又发生什么了吗？”
　　“他数学有道大题错了，我给他细细讲了一遍，让他抄一遍加深印象，一转眼就不见了。”学姐无奈的叹了口气，纳闷道，“这一题也不长啊……”
　　卫恒轩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安慰道，“他不是气你，是觉得自己没做好，又钻牛角尖了……”
　　他说着去屋里套上外套，朝外走去，“我去找找看，你别担心。”
　　学姐感激的送了他两步，“谢谢啦。”
　　卫恒轩摇摇头，朝学校后面的树丛走去。
　　左右看看没有人，他一脚踢在树上，枝叶摇晃几下，没了动静。
　　卫恒轩好笑的抬眼，但声音还是严肃的，“下来。”
　　一片寂静后，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瘦弱的男生慢吞吞的从树上爬了下来，动作很娴熟。
　　“卫老师。”男生低着头，小声的喊了一句。
　　卫恒轩挑了挑眉，掐住了他的脸，“小脾气挺大？一声不吭的就跑了，齐老师找你半天，待会儿去道个歉。”
　　司晨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卫恒轩盯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司晨，你的成绩已经提得很快了，可以有压力，但不能太逼着自己了，知道吗？”
　　司晨沉默的垂着头，半晌才低声道，“我知道……但是卫老师，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卫恒轩轻轻笑了笑，“这话要是放两年前我说给你听……”
　　“那都已经过去了！”司晨涨红了脸，可算是不消沉了。
　　卫恒轩目光温和地看着眼前瘦弱的男生，又向是透过他看到了许多人。
　　司晨是早产儿，从小就长得瘦弱，所以总挨欺负，小孩子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反抗，或者和家长说……当然可能说了也不会当回事。
　　但司晨是不愿意说，不想让家人担心。
　　所以司晨的性格一直很孤僻，每天就坐在最后一排睡觉，以至于卫恒轩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个男生。
　　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而他曾经也是这样的孩子。
　　所以卫恒轩和司晨斗了大半个学期，终于在他孜孜不倦的教导下，这孩子迷途知返，发了疯似的开始学习。
　　人醒是一瞬间的事情，醒的后果就是司晨觉得很遗憾，他觉得自己如果没有荒废那一年，总能做得比现在更好。
　　司晨的目标很明确，对未来的规划也狠明确。
　　他想出去看看，现在只要考上普高中就好，高中是一个跳板，司晨觉得他可以抓住这个机会。
　　卫恒轩陪他坐在石阶上，两个人挨在一起。
　　“我到大学才找准方向，你现在已经比老师强了。”
　　司晨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显然是对某个一直以来都是尖子生的老师很无语。
　　卫恒轩抽了他脑袋一下，慢悠悠道，“花花世界迷人眼，万一到时候你不想回来了呢？”
　　司晨立即抬头:“不会的。”
　　卫恒轩点了点他的脑门，笑道，“这么肯定？”
　　司晨看着他，很认真的点点头，“嗯……家里还有人等我呢，老师也在等人吧？”
　　卫恒轩一怔，被这话问的愣在当场。
　　“我看得出来。”司晨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解释，“每次上课休息的间隙，你总是会往北边的窗户看，感觉……很深沉的样子，那边有老师很重要的人吗？”
　　卫恒轩万万没想到司晨竟然能看出来，他顿了良久，才释然的点点头。
　　“对，老师在等他回来……可能送走你们这一届，老师就要去找他了。”
　　司晨似懂非懂，抿了抿唇道。
　　“老师这么好，那人一定会回来的。”
　　卫恒轩轻轻笑了笑，礼尚往来。
　　“是啊……司晨这么好，一定可以顺顺利利考上心仪的高中的。”


第118章 回来
　　M国，首都市中心。
　　房门被人轻轻打开，一个背着小提琴的身影走了出来，手里推着个行李箱，逆光衬得他身形高大。
　　突然，他顿住脚步，慢慢抬眼。
　　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正静静地看着他，一种难言的压抑感蔓延开来。
　　季璟阳顿了一下，毫不避讳地对他们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季璟阳！”季东盛忍不住把报纸狠狠扔到桌上，眉头紧锁，“你的奖项拿到手了吗，这时候回国像什么话？”
　　洛浅看着季东盛，又看了看季璟阳，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拿到了。”季璟阳没回头，声音淡淡的，“明天早上我的助理会替我领奖，虽然您否定我这个人，但比赛您看了，自己心中应该也有判断，不是吗？”
　　季东盛没理会他语气里的尖刺，沉声问，“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是吗，我是答应你拿到奖项可以回国……可我没说允许你们在一起。”
　　“不需要您允许。”季璟阳淡淡道，哂笑道，“我说过的话，你们也从来当做听不到，何必相互怪罪呢。”
　　“那你想过我们吗？”季东盛站了起来，语气里夹带者火气，“以后公司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这些你都想过吗？”
　　“那你们想过我吗？”季璟阳转过头轻声道，“想过独自一人去偏远山区支教两年半，还在等我回去的卫恒轩吗？”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平静，季东盛下意识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父子俩都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彼此了，季东盛看着儿子明显瘦了许多的模样，突然有些愣怔。
　　季璟阳的眼睛很平静，平静之下是拖拽着的，沉甸甸的疲惫。
　　季东盛沉默的这几秒里，突然想到了他小时候的样子，胖嘟嘟的总喜欢往他和洛浅的怀里爬，笑呵呵的，还总喜欢哭。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所执着的某种信念却因为这突兀的一眼，摇摇欲坠起来。
　　似乎一直以来，他都无意识把责任的重担往季璟阳身上压，洛浅同他说了很多次，但他一直固执己见。
　　季璟阳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随之而来的是迟到多年的，一声比一声清晰的……被他所忽略的倾诉。
　　“爸爸，今天可以放假吗？”
　　“爸爸妈妈，可不可以带上我……”
　　“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喂……爸爸，下雨了。”
　　然后，就只余下沉默了。
　　因为他们不曾回应过孩子，所以那些声音就被他自己锁进了心里，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孩子孤独的背影，还有一直循环的，他自己的声音。
　　所以无论他们再怎么用力敲门，都叫不醒那个被他们亲手关进屋子的孩子。
　　季璟阳看着季东盛骤然无力的眼神，双膝弯下，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对不起。”季璟阳慢慢站了起来，没去看他们愣怔的表情，“即便我们之间有太多误会，但我仍感激你们教会我责任和担当。”
　　“这件事情很难抉择，当初是他主动放我离开，不愿让我在事业、家庭和他之间做选择，而我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现在我达到了目标，爸的恢复期也过了，所以我要去找那个教会我爱的人了，于我而言，他和你们一样重要，我不能让他等太久了。”
　　季璟阳提到卫恒轩的时候眼神亮了亮，抿了抿唇道，“你们没办法理解，那我们就再等等。”
　　洛浅突然捂住眼睛，声音带着哽咽，“……去吧。”
　　季东盛回神，惊疑不定的看向她，迟疑道，“你……”
　　洛浅抬手拍了拍他，示意他闭嘴，朝季璟阳道，“去吧，等过些日子我们也回国了……到时候，把小卫领回来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