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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夜抄(66)

作者:泠司 时间:2018-10-23 12:21 标签:玄幻 灵异 单元剧 推理悬疑

  “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的神情变得十分冷淡。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模样有多像是过去的穆弈煊,也不想知道。
  脚下的骨头正在崩塌,到处都是隆隆的巨响。他和薛止谁都不会飞,若是这样从高空中跌落,哪怕是他都难逃一死,更不要提身为凡人的薛止了。但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事情,他还保持着一冷静,好似这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小事。
  “白龙女,或者说我该叫你素姑,你还打算继续袖手旁观吗?”
  早在昨天夜里他就发现了,这素姑的真身是白龙,那些消不去的纹路是龙鳞。
  再联想到清江时薛止怀中的白龙鳞,便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
  “救他。”他停顿了一下,眉宇间凝着深重的痛苦,“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跟着我们也不想知道。只有这一件事,那就是求你们救救阿止。”
  自从长大成人以后他就再没有求过任何人,除了这一次。
  “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是我的全部。”
  他回想起自己在周氏宗祠内听过的诅咒,狐狸的诅咒,诅咒他会为身边所有人带来灾祸,直到所有人都离他远去。
  那时他不愿意相信,直到此刻他已经不得不信。
  作者有话说:
  晚上喝了酒所以现在才写完,晚安。
  回一下,琅雪和那个僧人是强制爱。
  镜子的碎片深深扎进胸口的那一刻,薛止感觉到的不是疼痛,反而是某块空缺稍稍被填平了一些。
  那份冰冷的触感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他按住胸口,整个人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连动动眼珠子都觉得困难。
  无论是濒临倾颓的佛塔,还是另一个人绝望的呼喊都在离他远去。他的意识再度沉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穿过层层阻拦,落在遥远时间的尽头,直到粉身碎骨,再拼凑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他来。
  刀子一样的寒冷的凛风将兜帽和斗篷吹得猎猎飞舞,他睁开眼,浓密的雪花在眼前簌簌落下,都快要看不清远方的道路。脚下是差不多没过小腿的积雪,头顶是模糊而黑暗的天空,身边是不论走出多远都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景物,而他却必须一直跋涉下去,不可停下,只要停下就意味着放弃。
  “等等我,哥哥,我快要追不上你了。”
  听见这熟悉的呼喊声,他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就看到那矮个子少年正喘着气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来后委屈地仰脸看向他。
  因为这样的动作,那矮个子少年戴着的兜帽滑下去一些,露出那张雌雄莫辩的姣好面孔和黑色的头发。他注意到这少年的眼睛没有黑白的区分,完全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和先前在史永福家见过的那人一模一样。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先前在铜镜中见过的那片雪夜,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再是远处的旁观者,而是成为了那两个少年中的其中之一。
  他张开嘴,细小的冰晶顺势就飘了进去,带着淡淡的涩味。
  “等等我。”那矮个子少年还在不死心地喊,“我和你一起……”
  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他只迷惑了这样一瞬,答案就自动浮现到了唇边,甚至连思考都不需要。
  “我跟你一起去。”
  “我和你的终点截然不同,我要去妖怪居住的极北之地,而你要去的是人类的村庄,”听清对方说的内容以后,他很是困惑地皱起眉,说的话也毫不容情,“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但是……”那矮一些的少年试图辩解,“我可以和一起去拜访那些低……呃,妖怪,然后你再陪我去南边的村落,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可能。”他摇摇头,冷酷地拒绝了这一提议,决绝地好似他们不是兄弟而是仇敌,“你相信自己说的东西吗?”
  “为什么不可以?”那少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仿佛不能相信他真的绝情至此。
  “呵。”他很轻很冷地笑了下,笑声中无尽的讥诮,然后抬起手点了一下,一片细小的冰晶漂浮至半空,折射出一片柔和的白光。
  就像镜子一样,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很快他就被里头映照出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孔,不是那身形颀长、还未长开的少年的,而是作为薛止的。
  这就是他消失的过去么?等他再去看,那画面已如水中波纹般消散。
  另一边,那矮些的少年面色古怪地盯着这像是镜子的光幕,久久无语,好似被迷住了似的。他冷眼看了一会,冷不丁地伸手握住那片细小的冰晶,白光随之消失。
  面对那矮个子少年阴晴不定的神色,他才再度开口说话:“我与你从来都不会是一路人。你受人族的供奉,为他们降下福祉,我与那些被你视为低贱之物的妖物亲近,这都是我们的自己的选择,并且永远无法互相理解,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么自然不必长久待在一起。他从来都是这样想的,从他们关系尚且融洽的少年时期到水火不容的后来,都一点没有变过。
  “去你应该去的地方,不要再无谓的蹉跎光阴了。”哪怕他们的时间漫长得近乎静止,也不应该在这种事情上白白流逝。
  不堪重负的白骨塔终于彻底垮塌,但就在这一片狼藉中忽然卷起了一股飓风。
  飓风卷起细小的断骨,仿佛要贯穿天地般暴戾,可中央却是完全地静止,一如那个站立着的人影。
  天与地都静默下来,薛止束发的带子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那苍白而英俊的病容如同神祇般令人不敢正视。
  他的眼睛已经地变成了一片纯粹的深黑,就和那自称是他兄弟的少年一样。先前他的预感没有出错,不论外貌有多么大的差异,他们的确是一对双生子。先前躁动不安的佩剑静默得如同死了,只有这一瞬间,这片黑暗完全地盖过了他眼中血色的光火,凶性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一如俯瞰着人世的神明。
  但这份冷漠没有持续太久,在无数漂浮的碎裂骨骸中,他不顾一切地倾身过去接住那个正在下坠的人。
  这个人这样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为什么过去的自己从未发觉?好在这一次,他总算没有来得太迟。他终于用这双手保护住了这个人,在他已经失约过这样多次以后。
  过去的誓言仍旧回荡在耳边。不管他是凡人薛止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愿意为了这个人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这是永远无法被改变的。
  “……阿止?”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有些迟疑地喊了他一声。
  “是我。”
  “你……你没事吗?”穆离鸦担忧地看向他胸口被碎片贯穿的位置。
  薛止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事。
  经过先前那些事,他差不多明白过来那不是镜子的碎片而是一小块碎冰。他曾经用来施法的那块碎冰,上头附着了一些过去的残影,此刻不过是物归原主。
  若是真的要让他想起全部,还是得找回那丢失的部分。
  “我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情。”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两人安稳地落在地面上,薛止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没有分给气喘吁吁寻来的素姑和何尧两人。
  他们的确是跟着上了山,可是顾忌着被发现,不敢大张旗鼓现出原形,所以落后了许多,现在才匆忙赶到。
  “你想起来了什么?”穆离鸦安静地看见他的眼中。先前他和那黑眼的不速之客对上目光的几次,哪次都没有好下场,可是看着眼前的薛止他没有半分惧怕。
  这还是和他一同长大的那个人,至少此刻还是的,没有太多改变。
  “我不是人。”薛止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擦过他脖子附近的肌肤,“天地孕育了一对双生子,我是其中之一。”
  穆离鸦还想说些什么,喉头便涌起一股带着滚烫腥气的热流,一张嘴就见到这样多的血,当中混杂着凝固的血块和破碎的内脏,从他的口鼻中源源不绝地涌出。
  先前斩杀巨蛇的缘故,他身上的衣裳早已到处都是血污,此刻便再狼狈不到哪里去,但想到这会弄脏薛止,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身边的人。
  因为使不上力气,他刚抬起手就被对方握住。
  不知道薛止用了什么法子,血不再流了,可那心肺俱损的疼痛半点都没有缓解,好似要将他整个人扯碎。
  他要死了。之前毒发的时候他总有这样的想法,只有这一次这般强烈,强烈到任何东西都无法盖过。他勉强睁大眼睛,他总觉得自己看见了父亲还有阿香他们的亡魂在眼前晃荡,问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报仇。他还看见了祖母,不是那鸡皮鹤发的瘦小老太太,而是雪发绿瞳的美丽女人,她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失望自己都已经付出到这步田地,他居然还是辜负了她的期待。
  不是这样的。他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他从没忘记过他们的嘱托,所以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做好的。
  “带他去车里!”这回何尧倒是反应快了,当机立断接管了整件事,对着同行的素姑吩咐,“素姑,你说解毒要准备点东西,不趁现在快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薛止甚至不用何尧提,带着他就向山下车队停留的地方奔去。
  “你不会死,你绝对不会死。我不允许你就这样死掉。”
  从头到尾薛止就和他说了这么两句话。听到薛止的保证,他有些无力地想要给予些许回应,可惜还是失败了。
  琅雪死了也不肯放过他,或者说就是因为死了才更想一同拉他到地狱,这一回毒性爆发得极其彻底,好长时间他都在忽冷忽热的痛苦中沉沦,只觉得从神魂到肉身都要被撕扯成无数块。
  在好长一阵颠簸后,世界再度归于一片黑暗。曾经摆过皮子的车厢内还残留这那股子腥臊味道,搅得他更是不肯安稳,好几次张口想要呕吐。
  听见有人叹气,他本能地往那边又靠了一些。薛止身上带着股清苦的药香,稍稍冲淡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他勉强闭上眼睛,在半昏半醒间再度握住了袖子里的那把剑。
  过了会,有人过来一根根掰开他无力的手指,将那把剑抽走。他无力地反抗了一下,但还是拗不过那个人的坚持。薛止拿走了那把会吞噬他寿数的剑,然后与他十指相扣,好似这样就能与他共同承担这毒发的痛苦一般。
  “不要睡,睡着了就再醒不过来了。”
  又有人进来,被惊扰了的他下意识皱起眉,这一轻微的举动又带起尖锐的刺痛,而他身边的薛止更加警醒,手中的剑已经横在了门边。
  寒冷的白霜从他所在的地方迅速蔓延,这来人只要敢往前踏一步就会连心脉一起被冻结。
  进来的是素姑,她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竟然比他一个斩了蛇又吐了血的人更像是血泊里出来的,“让我进来,我能救他。”
  既然身份都已经被揭穿,她没必要再戴着那副碍事的斗笠。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布满了那一圈圈的淡色鳞片痕迹,比起龙更像是白蛇。
  薛止收了剑和寒霜,默许了她的进入。
  “我……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进来以后她单膝跪在车厢前半截的踏板上,伸出手看穆离鸦的瞳孔,看完以后摇了摇头,“没有多少时间了。”
  见到薛止的目光往他这边飘,她下意识地避开那双漆黑的眼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畏惧。
  “不要看我。现在解毒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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