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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已成魔(42)

作者:寒鸦 时间:2022-07-03 10:07 标签:破镜重圆 宠文

  陶少川等了一会儿,抓住了一个家阉打扮的人问:“廖逸心呢?”
  那仆役问:“您哪位?”
  “这位是乐安郡王。金吾让廖逸心亲自请来的,现在廖逸心人也不见了。什么时候见金吾?”
  “什么乐安郡王?没听过,没听过。”那仆役挥手打开陶少川的手,摇头走了。
  陶少川还要再找人问,被赵渊阻止。
  “算了。”
  “可——”
  “我现在是个庶人。”赵渊说,“金监军位高权重,公务繁忙,一时半会是轮不到我的。”
  “这不是欺负人吗?把咱们从家里一路押过来!就让咱们在门房等着?!搁在甘州,我直接就进去剁了他喂狗。”陶少川终于懂了,气呼呼地就去摸腰间佩刀,一时摸了个空,才想到自己早就被削了百户的官帽子。
  赵渊倒是平静,他推着轮椅到屋檐下,旁边小几上有给他们上的两碗茶,茶水冷了,发淡发黄。赵渊拿起来,饮了一口,感慨一声:“比高沫好一些。”
  “受不得他这鸟气。”
  “不生气。生气何益?”
  “殿下怎么还这么淡定啊?要不咱带殿下走?”陶少川问他。
  “走不了。金吾养私兵至少五千,十步一岗,站岗的都是些彪莽大汉,长枪佩刀。进来了,金吾不发话,决不会让我们离开。”赵渊说。
  陶少川站在门厅往大门方向扫去,两侧围墙下,全是表情肃穆的兵士,个头魁梧,全身皮甲金胄,随时可列队成编。
  他年轻的脸上不耐烦的神情也消散了,他低声道:“自家宅邸防守如此森严。金吾不过一个阉宦,竟敢越制至此。这是要做什么?”
  赵渊想起了金吾与鞑靼人的交易。
  “也许是心里有鬼。”
  他说完这话,又饮了口茶,笑了笑:“少川,你看,墙外的香椿树发芽了,有喜鹊在上面叼啄。”
  陶少川怏怏然走回来坐下,在门厅里条凳上坐下,跟赵渊一起瞧香椿树。
  “这有什么好瞧的。”陶少川嘟囔。
  “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注1】”赵渊感慨道,“它可活得比无数帝王的年岁加起来还要久。”
  “哦……”陶少川似懂非懂,又说,“再过两日,就可以把椿芽摘下来,洗干净,切碎,进锅里跟鸡蛋炒了。好吃。”
  赵渊一怔,笑了出来。
  “要不然剁碎了包饺子也挺好吃的。不过这个时节,农户多半家里没面了。就把椿芽洗净,用粗盐腌在罐子里,等之后佐餐当菜。”
  “除了椿芽还吃什么?”赵渊问他。
  “这个时节青黄不接,不过倒也有些好吃的。香椿、榆钱儿、再晚些还有地里冒头的野菜。虽然不管饱,多少能撑到播种的时节。那会儿山上就有狍子了,还有山鸡。”陶少川吸了吸口水。
  “听起来甚是不错。”赵渊赞同。
  “燕子窝绝对要掏的,还有田鼠也不能放过。”陶少川又道,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笑了,“小时候家里穷,就吃这些,见笑了。”
  “后来生活好一些了?”
  “是。我爹是军户,战死了,我十来岁的时候就被老王爷挑去,入亲卫营,军饷从未少过,还有各类抚恤。日子就好起来啦。”
  “福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殿下跟老王爷不是亲戚吗?没见过?”
  “福王在甘州做藩王,威望极高,皇帝忌惮,不会让他随便离开甘州。我又从小在京城,不被允许离开顺天府。”赵渊摇摇头,“皇家族亲见面的极少。福王虽然是我族宗老,我也只听其尊名,不曾见过。在宁夏待得久了,听说甘州与宁夏不同,许多人都跑去甘州境内生活。跟我说说吧,福王是什么样的人。”
  “哦……”陶少川想了想,“老王爷这个人吧,生活清贫,钱财都拿出来救济百姓,补贴军备了。对亲卫军很严苛的,治军严明,法纪清晰。如今年龄已经六十有二,一有战事总是身先士卒。福王府上诸位世子郡王的,也没有一个懦弱胆小的。老王爷自己两个亲生儿子都战死了。便是发丧那日,鞑靼来袭,老王爷带着丧引兵就出去杀了八百蛮子。”
  “他没了儿子,便收留我们这些孤儿,像我这般失了父亲的有数百人。”
  “阚少将呢?”
  “凤哥?”陶少川摇头,“凤哥不一样,凤哥父母都没了。老王爷把他当亲生孩子从小养大。”
  “这般……”
  “还有我上次……我、我上次不是抛下郡王,一个人去永州杀敌了吗?老王爷见到我一脚就把我踹飞了。我吐了一大口血。然后罚我军棍。
  “挨完打回来,老王爷问:‘知道为什么我罚你’。我不服说:‘必定是你心疼乐安郡王,舍不得自己的族亲受苦,非要我去给人当侍卫。’你猜王爷怎么说?”
  “他怎么说?”赵渊问。
  “老王爷道:‘你错了,我罚你,是因为下令让你在宁夏保护赵渊,你却做了逃兵。军令如山,你有违军令,我便要罚你。’”
  赵渊震撼:“福王殿下赏罚分明,治军有方。难怪所向披靡。”
  陶少川听了这话,颇有些骄傲:“因此我这次,一定好好保护殿下,跟着殿下,绝不让殿下受一丝伤。这是军令。”
  *
  手里那碗茶不经喝,话未说完,茶已经空了。
  也没人再给加水。
  两人又在门房处等候了许久,天色从明至暗,喜鹊回巢,出入府邸的人都没了,这才有人过来道:“咱家老爷有令,请庶人随我去裕兴堂。”
  二人起身欲往,却被仆役拦住了陶少川。
  “老爷只传了庶人一人。”那仆役道。
  陶少川皱眉刚要发作。
  “我自己去吧。”赵渊说。
  “可……”
  “无碍,你在此间等我。”
  “是。”陶少川最终不情不愿地领了命。
  赵渊摸了摸新还巢的扶手,温润的木头在他掌心撑着,让他安定了一些,他对那仆役道:“烦请带路。”
  *
  金吾宅邸奢华。
  越往里走,便见精雕细琢的楼台,山石别致的院落,各色松竹,窗花贴金……让人忘了这在塞上,依然回到了顺天府。
  恍惚间,便以为是入了那位王公贵族的宅邸。
  赵渊被仆役推着穿过一镜湖,对面水榭便是裕兴堂,仆役通报后带他入内,在外伺候着。
  幔帐堂内正唱着《牡丹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又岂知,爱恨情仇,终难忘,刻骨铭心……”
  女声婉转凄切,字句直入人心肠。赵渊坐在轮椅上,听了半晌方才道:“庶人赵渊到了,拜见监军大人。”
  幔帐内的唱腔停了。
  片刻有人道:“你们下去吧,请庶人进来。”
  帐中有人应声,便有几个戏班子的人带着女伶离开。
  赵渊入内,又行礼后起身。
  金吾半躺在罗汉榻上,正点燃了水烟吸了一口。他样貌普通,脸色有些蜡黄,颧骨极高,腮下无肉,以至于整个人显得分外刁钻。然而那双眼睛锐利,犹如鹰眼,便知道此人应不好惹。
  有一位侍女正为他修甲,另一侍女手半跪在地,帮他托着金色烟匣,带他吸完这口,才悄然躬身退后。
  他吐掉嘴里那口烟,眯着眼睛从烟雾中打量赵渊。
  ——此人真是福大命大。本来已经按照舒梁的意思,想些办法除去了,没料到饿没饿死,杀没杀成。竟然苟延残喘活到了今天。
  “庶人乃是皇室宗亲,何必向咱家这般的奴婢行礼,折煞了。”他不甚真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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