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美人(291)
在他的母亲身上。
“古籍上记录的复活咒语,一次只能复活一个人。”谢眠道,“伊西斯却复活了两个。他要么是和邪神做了某种特别的交易,要么,就是某种方法,骗过了邪神。”
“蠢货的儿子竟是个天才。不可思议。”谢眠说着,看向褚言,忽然话锋一转,“先生也是天才,是不是也很会算计人,嗯?”
褚言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也避开了他的问题,道:“我想知道那些手印是怎么回事。”
谢眠:“我本来也疑惑。伊西斯既然已经死在了他复活父母的时候,那么船舱和浴室玻璃上的那些血手印,本来不应该存在。”
“直到我看到了唐简最后的样子,闻到了他血肉的味道。”
谢眠脚步走过冰面。
周围的冰棱倒映出他的脸,有种沉郁而冰冷的质地。
“灵肉不相容。”他道,“伊西斯举行复活仪式的时候,应该是心甘情愿将身体交给他父亲的。唐简不愿意重复当年父子双亡的悲剧,选择了接受。对于鬼而言,如果是至亲的身体,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应该是能够完全契合的。”
“复活后,唐简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邪神复生帮助他实现复活家人愿望上,这让他成为了邪神最疯狂的信徒。但他内心深处,恐怕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吞噬了自己儿子灵魂的事实。”
“灵肉不相容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自己。”谢眠道,“这才是我觉得他是个蠢货的原因。”
“浴室里面残留的血肉味道和唐简血肉的味道是一样的。那些手印,是从唐简身体里面分裂出来的‘伊西斯’。每个晚上。”
“他认为自己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却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当初的选择。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在混乱里把自己肚子里的血肉分裂,又一次一次在清醒后把那些不受控制脱离身体的血肉吞食干净。是不是很愚蠢?”
通道前方忽然显现出明亮的光,
褚言问:“你真的只是依靠观察,得知的所有吗?”
谢眠血红的眼眸静静看他,那妖冶的红色简直如同天上的月光。
他忽然笑了笑,道:“你猜。”
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通道的前方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冰洞。
与他们刚刚落入这里那个洞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冰洞里面并不是空无一物,地上放满了东西。
而这些东西谢眠还有印象。
——是那些姬语曾经在地下实验室里面看到过的玻璃罐。
玻璃罐的一些,是那些曾经精细排列在船舱墙壁上,保存着蓝星幸存者的玻璃罐,现在杂乱地堆叠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里面已经全部空无一物。
还有更多的,是那些之前摆放在船舱中间的巨型玻璃罐。由于这些玻璃罐之前外层都是雾化玻璃,姬语无法观察到里面的物体。现在失去了电力供应,雾化效果消失,里面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
但是,也并非完全空无一物。
还有残留的气味。
怪物的气味。
谢眠走到最大的那个玻璃罐旁边。
他确认了苏格拉姆的味道。
苏格拉姆本体曾经在这里面待过。
对方的灵魂之前被唐简设计灵魂与本体分离,困在秦风谣的身体里,在秦风谣死后曾与他有过短暂的交流,也谈及失去的本体,但是随即秦风谣的尸体就消失了。
现在想来,苏格拉姆失去的本体当时就被放置在地下实验室的雾化玻璃罐里。
根据堆放的玻璃罐数目,这里放置着起码有上千的怪物。
之前他曾经从柳夜那里得到的消息,那道能够从乐园传送到这个世界的裂缝,不知何时已经被黎明教会所控制,许多怪物都落入到了教会手中,被研究改造——就像之前被洗脑的兔子。
现在想来,研究改造或许也只是唐简欺骗这些研究员的做法,这些玻璃罐里的怪物,从被抓来的那一天起,或许就是为了当作祭品,参与到这个解封仪式之中。
不止如此。他想。
仪式所需要的祭品数目一定前所未有的庞大。
几乎所有的蓝星幸存者都被欺骗,他们连还在玻璃罐里冷冻休眠的幸存者都带上了游轮,满心期待着所谓真主的降临。
而游轮上的怪物,除了玻璃罐里面被抓的,还有更多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
他们收到了拉菲格尔的命令,来到这艘船上,寻找一本《预知之书》的东西。现在看来,这也是一个谎言。船上或许根本就没有这本书的存在,而拉菲格尔的目的——
只是为了让怪物们来到这艘船。
拉菲格尔。
谢眠想起之前从石像鬼身上扯出来一点对方的鸡肉味灵魂。那时候他觉得对方的灵魂尚算美味。只是现在……
他看向旁边的灵魂,涌动喧嚣的渴望和对方刚才掌心传来沁润灵魂的凉意同存。
前方有血腥味传来。
谢眠仿佛被什么惊醒,发烧后有些沙哑的嗓音快速道:“走!”
玻璃罐丛林的掩映之后,有一条通往更深处的通道。从洞口进去之后,往下的坡度变得明显很多。他们快步疾行,速度远超普通人类,地下深入已经数千米,仍然未见尽头。
——这通道简直就像是要深入地心。
确实是深入地心。
那点微弱的血腥味慢慢变得浓郁起来,就连谢眠也无法分辨出这血腥味里面究竟融合了多少不同的生命。
通道前方,明显的分界线出现了。冰层对通道的覆盖已经到了尽头,再往下走,就是坚硬的岩石,深红黝黑,色泽仿佛凝固的鲜血。
墙面上有了火炬。幽幽火光照亮了通道。
温度开始提高,一条通道从极寒穿到极热,在经过某些路段的时候,岩壁的后方甚至传来咕噜噜的声响,那是岩浆涌动的声音。
好热……
身体里的水分在快速挥发,冷热交替本来就容易引发感冒,何况他本来就已经发烧。
昏昏沉沉的脑袋,烧热的额头,他没有注意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天旋地转的世界里,褚言扶住了他。
人类的身体,果然很脆弱。
……在神明的封禁之下,他就算显露本体,恐怕也对此地造成不了什么大的损害吧。
他这念头只是在脑子里转动了一圈,却并没有付诸行动,低头看,那绊到自己的东西,赫然是一只死去多时的蝙蝠。
样子看上去还很熟悉。
费雷因死了。
小心翼翼用分身过来见他,被他捏爆几回还是逃脱,最后却死在了这里。
谢眠冷淡的目光掠过。
他知道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
确实不远。
两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通道就已经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座狭窄的桥。
桥下是沸腾的岩浆,上方是巨大的黑暗空腔,对岸则是一扇高耸的黑色大门。那扇门非常高,直抵穹顶黑暗之中,往上看不见尽头。大门的两侧分别雕刻着两只巨大的蜘蛛,中间的地方,此刻已经打开了一条细缝,仿佛正在等待着客人的进入。
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裂缝里面传来的。
桥梁很细,只够一个人通行。
“你先走。”褚言道。
谢眠无所谓一点头,他本来就要先走。
褚言注视他走上桥梁。
谢眠的背影高挑而瘦削,也许因为发烧,步伐有些微不稳。他跟了上去,离得很近,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桥梁虽然窄细,无法容纳两人并行,但留给一个人落脚的空间还是充裕的。可谢眠却偏偏不踩在桥梁中间,反而步步踩在桥的边缘。
沸腾的岩浆和火星在他衣袂之下肆虐,他的脚步轻快,似乎没有感到丝毫畏惧,反而在享受着这些。
生死之间的刺激,悬崖边上的危险。
烧热的额头。
旋转的世界。
桥梁在视线里面放大又缩小,
谢眠耳边似乎听到了喝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