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条小道穿进去，七拐八绕，积满了污水的无人街道上不时跑过黄鼠狼大小的老鼠，碰到砖石碎瓦，在寂静街道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玩家随机出生降落，但地点都控制在安全区，也就是主街道。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摸到这里来。
　　绕过最后一个残破的建筑物，许乔看到了一间小超市。
　　就是这儿了。
　　许乔控制着角色走进小超市，本以为里头会空无一人，谁知道进去后就看到一道人影。
　　下意识以为是NPC，紧接着许乔就注意到他头上顶着379的数字编号。
　　他站在货架前，既没有和那些道具进行交互，也没有来回走动探索眼前的场景，看起来，就好像玩家把角色放在这儿，人离开电脑了一样。
　　但许乔立刻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379也发现了他，角色朝他走进了一步。
　　许乔看着屏幕，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动的声音明显起来，仿佛就在耳边“怦怦”，一下一下跳动。
　　游戏刚开测，玩家都降生在主街道安全区。如果不是特意过来，这个时间点，根本不可能找到这儿。
　　“游戏测试员？”许乔终于忍不住点击他头像，发送了一条对话信息。
　　379没有回答他。
　　片刻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许乔知道他是下线退出游戏了。
　　手掌握紧鼠标，许乔深吸一口气，手指僵硬地从鼠标上收回，拨通了高茗的电话。
　　“许乔怎么样，是不是被我们的成果惊到了？”高茗接电话的速度很快，得意的声音传来。
　　许乔没有和他寒暄的心思，直接问道：“高茗，这次封测你们有内部测试员吗？”
　　“肯定有的啊。”高茗回答，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许乔问这个做什么。
　　“编号是多少？”
　　高茗报了几个数字。许乔闭了闭眼，其中没有379。
　　“可以调出379号玩家的行动轨迹吗？”这次封测有协议说明，记录玩家游戏内行动轨迹也在监测数据范围内，不视为隐私侵犯。
　　高茗迟疑了下，问道：“调是可以调，但是，怎么了这是？”
　　“调吧。”许乔闭了闭眼，“帮帮忙。”
　　虽然奇怪许乔为什么执意要这个玩家的数据，高茗还是去办了。他效率很高，很快就调出了数据：“奇怪，这个379的行动轨迹，我发给你，你看看。”
　　高茗发来一张地图，上面379的行动用红线标出。可以清楚看到，从出生地，到那个隐藏在建筑物群中的小超市，他的移动几乎没有绕路。
　　是直奔着小超市去的，目的地明确。
　　这说明，379玩家是绝对知道这个地方的。也不是没有误打误撞走到那儿的可能，但许乔下意识觉得不会是这样。
　　“许乔，你有跟别人说地图信息吗？”高茗忍不住问道。
　　这个小超市在游戏里算是个隐藏地点，在游戏前期很重要，涉及到后续的势力发展，玩家如果探索出，能获得的好处很多。
　　许乔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能真是碰巧了。”高茗嘟哝一声。
　　许乔深吸一口气，捏紧手机：“可以调出这个玩家的认证信息吗。”


第87章 只有我记得
　　高茗很快给出了游戏认证信息, 许乔看着姓名一栏“管潮生”三个大字, 手指无意识蜷缩又张开。
　　“许乔，怎么了啊？”高茗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
　　许乔回过神, 摇了摇头, 勉强说道：“没什么, 先挂了, 我这有点事, 回头再联系你。”
　　放下手机，许乔深吸一口气, 翻出了当初管潮生给他的那张私人名片，上头只有他的名字一个电话号码。
　　当初在颁奖典礼上，就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对劲。许乔觉得有些荒谬，难道穿书的不止他一个人？
　　拨通电话, 半晌后，那边接通，却是一阵沉默。许乔指甲陷进掌心肉里, 张了张口，话却停在了嗓子眼。
　　还是那边先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响起：“许乔。”
　　是陈述的语气, 显然已经猜到了电话是他打来的。
　　他漫不经心说道：“你参与制作的游戏很有意思，让人忍不住怀念过去。”
　　承认了刚刚游戏内编号为379的玩家就是他。
　　许乔捏紧手机，问道：“你是谁？”
　　“许先生既然拿到了我的私人名片, 打了这个电话, 怎么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问。”许乔顿了顿, 眼神渐渐冷淡下去，“除了管潮生，你是谁。”
　　“除了管潮生……”他咀嚼着许乔的话，有一瞬的出神，最后只用带着讥讽笑意的声音问道，“除了管潮生，你问的是哪一个呢？”
　　“……”
　　“你什么意思。”许乔抬头，看到电脑屏幕上倒映出自己不太好的神色。
　　哪一个，意思是不止一个。
　　许乔以为他会知晓游戏里的这个地点，大概率是跟自己穿书的最后一个末日世界有关。难道，不止这一个吗？
　　“我说了，你也想不起来。”管潮生低低咳了一声，声音像是从砂纸上磨过，“如果我没猜错，每一次经历新的世界，你关于身边人的记忆都会慢慢消失，对吗？”
　　许乔皱紧眉头。这个人知道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这让他生出了莫大的被威胁感。
　　低垂眼睫，许乔想起了什么，问道：“在《国风》录制完成后的车祸，是你做的。”
　　“是我。”管潮生承认的干脆，“这种程度当然伤不到你。”
　　那是一种带着“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自信说出来的话，这感觉让许乔很不舒服。
　　许乔等着他的下文，可管潮生话题一转：“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你是受到眷顾的那一个。”
　　既然已经被他知晓穿书的事，许乔干脆也挑明了：“如果你说的眷顾，是指在这么多世界无助穿行，看不到希望，那么也许这确实是‘眷顾’。”
　　“不。我说的眷顾是，这些经历你可以忘得干干净净，一身轻松回到了属于你的世界。”管潮生的声音忽然大起来，情绪变得激动，“忘得干干净净，只有我，只有——咳咳——”
　　他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似乎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
　　等他咳嗽慢慢平复，许乔手指收紧，声音低下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管潮生看着窗外，眼睛里一潭死水。夏日闷热的风吹进来，额前的头发拨动着他的眼睫。
　　“你怎么不明白呢。在这么多世界无助穿行的人，不是你。”管潮生坐在轮椅上，在夏日仍穿着密不透风的外套，腿上搭着毛毯。
　　“是我。”他的声音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许乔沉默地听着他的话。
　　“你把经历过的人和事忘得干干净净。你知道如果记得会发生什么吗？”管潮生瘦削的下巴藏在衣领里，俊美的脸上死气沉沉。
　　会被只有自己记得的事情折磨得彻夜难眠，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会认不出自己究竟是谁。
　　那是一种最残酷的孤独。浩大宇宙竟找不到立锥之地的绝望。
　　“你问我是谁，我也常常在想，我是谁。”管潮生声音变得迷茫起来，“我是那个被青菡耍的团团转的摄政王，还是被梅尔维尔一剑刺死的霍尔男爵，或者是被冲虚门小师弟聂云升踩在脚下的魔修毕钧，还是……现在的管潮生。”
　　从他口中吐露出的这几个名字，都带着熟悉感。
　　“你记起来了吗，青菡、梅尔维尔、聂云升。”管潮生带着莫名的期盼问道。
　　许乔没有应声。
　　“都是你。许乔，他们都是你。”
　　除了偶然记起来的青菡，其他几个名字，都只是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已经可以证明些什么了，许乔知道管潮生没有骗他。
　　所以这个人，和自己一样，经历了众多穿书世界。